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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清華環望四下,果然是日星隱曜,濁浪排空,遂道,“我不渡河,也不等人。”
“那姑娘是要幹啥?”船夫不解道。
“散心。”
那船夫心中暗誹,這陰沉的天兒散啥心啊,不過還是好心道,“姑娘,一會雨下起來,風老冷了,你快回去吧,啊——?”
倪清華見對方神情關切,神色也不由柔和幾分,“多謝老人家好意,只是我意已決,”又指著那條白篷船道,“我願意出十兩銀子,不知老人家可能將此船割愛?”
船家連連擺手,“用不了這麼多,用不了這麼多。姑娘你要實在想要,五兩就夠了。”
倪清華也不欲糾結,只是痛快給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藍忘機自倪清華房間離去後,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是惙惙不已。藥理之說他並不陌生,被以毒攻毒的倪清華遭遇也可想而知,他心中如何不憂心。
在彈了半段《洗華》,心中仍是不能定下後,出門走著走著,不覺就走到了倪清華院落的門口。
含光君敲門的手指卻是曲起又落下,分外猶疑。欲轉身離去,才發覺不對之處——屋裡沒有呼吸聲。
顧不得別的,推門而入,只有案几上留的一張白紙,上書“外出散心,一日必歸”八字。
問了侍從,知曉一道青色劍光往北方去了。 她不會走得太遠,而戶牗附近並無名山……藍湛有了決斷。
待藍忘機找到倪清華時,天色早已暗了下去。她立在船頭,長風一吹,銖衣襟袖鼓鼓,有隨風歸去之意。可是其所作所為卻與這弱柳之態完全相悖。
只見倪清華所乘的船正在河心,河水欲將小船帶往下游,而倪清華不時向船後方劈出一掌,激起的浪頭又將她的小舟往前推動一塊。
一來一回之間,小船與渡口的相對位置幾乎未動。
藍忘機落到船頭,倪清華卻不看他,“你又何必?”
藍忘機盯著對方因發熱而泛著嫣紅的側顏,“讓我幫你。”
倪清華想讓藍忘機知難而退,故而直言道,“藍宗主難道沒告訴你,當年素心梅園之事?!”
藍忘機怎會不知。當年兄長回宗告知叔父此事,叔父雖不說,他們卻知道,叔父暗地為藍氏的將來擔憂不已。不想凌霄竟是倪清華的屬下,當年凌霄哪裡有那個能力,而他又見過倪清華施展度神訣,那麼猜想到倪清華身上也是順理成章。再聯繫如今倪清華並未創立家族,她想做什麼,豈非不是再明顯不過。
而她如今提到這件事,已是暗示當年的確兄長所遇是她安排的了。
“我知”,藍忘機長長的鴉睫眨了一下,音色動人,“你無錯。”
倪清華快抓狂了,甚至想要晃晃藍忘機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灌進了黃河水,“藍二公子,你真知道我在幹什麼!我在挖你們世家的根基噯!!!”
“為生民立命,你說的。”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藍忘機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仁愛,而藍家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好自己而已,並不能改變這個世道,否則觸動整個階層的利益,勢必會引火燒身。
“藍湛,你來真的?!”
倪清華開始覺得不可思議,但細思之下,發現藍湛的抉擇是題中應有之義。
“讓我幫你。”琉璃眸中冰雪初霽。
“怎麼幫?”,倪清華靈魂吐槽道,“我想睡覺,你彈《安息》麼?”(5)
【注】
(1)紅為胭脂之色,顏為面龐;古女子以胭脂潤面,遠看如紅色面龐,所以代稱女子為紅顏。又有紅顏薄命一詞,故有此說。
(2)魯迅先生說《紅樓夢》是“清之人情小說”,“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推翻清朝統治),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3)在女丹修煉中,「赤龍」是女性經血的一種比喻。
(4)漏斗網蜘蛛咬傷之症狀視蜘蛛是否釋入大量毒素而定。在局部會有劇痛、紅腫、毛髮直立、流汗;特徵如同latrodectism;而全身性症狀包括反胃、嘔吐、腹痛、腹瀉、出汗、流涎(10分鐘內)、流淚、緊繃、呼吸困難、肺水腫、心跳加速、心律不整、發燒,而肺積水所引起之呼吸困難為主要之死因。
(5)流傳甚廣的玄門名曲——《安息》:樂聲靜謐安然,沒錯,是彈給死者聽的。沒關係啦,要相信我們藍湛彈琴的功力反正聽聽又聽不壞,而且安息這個名字一聽就適合用來催眠。
第30章 覺悟者
倪清華還真不全是開玩笑。自從昨日晚宴中毒一直到今天,她都不曾合過眼,更不用提毒素的喪病更使她身心俱損。
如今倪清華已是心力交瘁,特別想好好睡一覺,想著睡著了就不會這麼難受了。可惜是痴心妄想,即使是眯一會,極度的疼痛很快就會將她弄得清醒過來,根本睡不踏實。
至於由她施展“不知年”?同學們,內部的力是不作用於整體的,就像項羽力氣再大他也提不起自己啊……所以倪清華她現在就是在發飆的邊緣反覆橫跳。
“或可一試。”藍湛取出忘機琴,橫於膝上,便有錚錚然的琴音自他指尖飄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