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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窗子,江面上十分靜謐,旭日於水天相接處緩緩浮現,映射江水紅彤彤的,景色很是壯觀。
我的視線從遠方收回,掃了掃船上分布著的水軍士兵,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知這樣的美景,我還能看幾回了。
我穿好衣服,對著銅鏡整理一下自己的著裝。晨起時江風還很涼,我拿出一件繡著墨綠色暗紋的厚披風掛在自己肩上,想去甲板上看看情況。
甫一推門,就見楊嚴依靠在門框上,迷迷糊糊的好像半夢半醒。聽到動靜,他一個激靈蹦起來,看到是我,歡呼雀躍的說:“九哥你醒了?頭還疼嗎?”
我注視著他眼中的血絲,輕聲問他:“你昨夜在這兒守了一宿?”
他隨意的點點頭,說:“是啊,這不是擔心九哥你嘛……”說到一半,他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即閉了嘴,然後頗為小心的打量著我的神色。
我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見他這樣貼心為我,心中十分過意不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肩,我寬慰他道:“沒事的,你九哥沒那麼脆弱。”
這話既是說給他聽,也是在鼓勵我自己振作起來。
人生如油鍋煎鹹魚,不過是個翻過來倒過去的過程;鹹魚尚有翻身時,我再不濟也不至於一粘到底吧!
“對了,有沒有芃芃的消息?”我忽然想起張芃芃,她和齊晟應該在同一艘戰艦上,如今也不知她那邊情況如何了。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楊嚴躊躇了一下,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說:“消息已經完全封鎖,我也實在沒轍了。”
我心中瞭然,齊晟這是擺明了要我與世隔絕,束手無策啊。不過看他對張芃芃的態度,她應該不會有事。
“啟稟殿下。”此時,有小兵匆匆趕到船艙,對我通報說:“有戰艦要求與我方對接,說是行宮那邊派來的。”
行宮?我的心猛地一沉。
和楊嚴對視一眼,我眸中漸漸匯聚了銳利而沉靜的光芒。該來的到底會來,是生是死,是福是禍,就看今朝了。
握了握拳,我拂袖徑直向甲板走去。楊嚴和小兵緊緊跟在我身後,尤其是楊嚴,更是寸步不離的守護著我,生怕有人對我不利。
甲板上,兵士們擺開了方位嚴陣以待。我舉目遠眺,果然見著一艘主艦攜著大大小小十數隻船,劃開江面向著我們而來,近的已經能看清對面船上人的臉。
我簡單掃了一遍,好嘛,弓箭□□兵盾手應有盡有,全副武裝,這陣仗哪裡像是來護送,倒更像是來打架的,我還真不敢確定對方是敵是友。
看了看自己艦上,又看了看對方手中的大批武器,我不可避免的有些發憷。
現在的情況無外乎兩種。第一,來者不善,第二,來者為友。我船上也多數是齊晟的人,第二種情況的話,我便百分百性命無憂;但若不幸是第一種,那光憑這麼點自己人和我目前的身體狀況,我是絕對沒勝算的。
兵法有三十六計,聽著倒不少,可如今能讓我用的,偏偏只有那上計了。想到這裡,我無可奈何的瞄了一眼平靜的江水,心中長嘆——
老天,你在玩我麼。
我想我一定是史上最狼狽的皇子了,居然要靠跳江跑路來活命。混到這份上,也算是種境界了,足夠載入史冊了吧?
但這些統統都不重要。皇帝爹爹已經掛了,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自己稀里糊塗的去陪那個短命的皇帝爹爹,管它是怎麼跑的呢!
思索間對方已經拋出了船錨,伸過來的鐵索搭上木板,和我的船連在了一起。我輕輕推了推楊嚴:“喂,你小子還能游吧?”
楊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能啊……”
那就好!我拽住他,趁周圍沒人注意慢慢往船舷邊緣退了退:“準備好了啊!若能僥倖飄過江,可就靠你去說服你們楊家給我條活路了。”
至此楊嚴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眨眨眼,很迷茫又很天真的追問:“在船上呆的好好的,幹嘛又要游去我家地界啊?”
“你以為我想游麼?”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想著到水裡再跟他解釋,雙眼片刻不離的盯著前方向我逐步靠近的將領。
來人看著裝也是阜平水師的副將級別,皮膚是海員特有的黝黑,身材同樣的魁梧健碩。
我估算了一下他的戰鬥力,又瞄了瞄自己這小身板,深深的覺得要是真打起來,就算九王再遠程操控,我怕是也頂不過五招。
胡思亂想間,他已行至我跟前,雙手一抱拳單膝跪下,嗓音洪亮中氣十足:“叩見九殿下。末將奉太后娘娘之命,前來護送殿下回盛都。”
是奶奶派來的人?我心中泛起驚異之感,老太太究竟什麼意思?
在這非常時期,我不敢輕易信任何人。我冷冷的掃視他幾眼,並未叫他起來,只是似笑非笑的問道——
“請將軍直言,皇祖母聖意何為?是要本王平安回京,還是……”我話鋒一轉,言語間頗有破釜沉舟的意味:“長留宛江?”
簡單點說就是,老太太是要我生,抑或讓我死,都麻溜利索的給我個准信,我好決定這江到底跳不跳。
一直以來,親哥哥的心思,親爹的心思,親娘的心思,所有人的心思,統統要猜,全部都要猜;如今連祖母是敵是友也要靠猜,我實在是沒有齊翰的那般耐心和忍功,突然感覺很心累。這都到了生死關頭,我也懶得再繞,索性把話給問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