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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我已經到了內殿門口,兩側的侍衛對我行了禮,隨即彎著腰拉開門。
皇帝身穿玄色常服立在殿閣中央,手裡正翻著一本摺子,聽到動靜他轉過身,看到我之後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對我招了招手。
我隨手理了下鬢角的碎發,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衣袍雙膝跪地,手背抵在額頭上,欲對他行叩首大禮。
“兒臣歸來,叩見……”
“快起來吧。”
還沒來得及躬下腰,餘光瞥見他疾步走來托住我的雙臂,生生的止住了我的動作;我有些詫異的抬頭,正對上他充滿關切的目光。
“你還在養傷,這些虛禮能免就免。昨日陳光直來回朕,說你恢復的很好,如此一來,朕也能徹底放心了。”
說著,他把一隻手遞到我面前。
那一瞬間,我只覺心間充盈淡淡的溫暖和莫名的激動,甚至夾雜了些許對九王的嫉妒,嫉妒他有一位真心疼愛他的爸爸。
我指尖微顫,搭上皇帝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握;他沒察覺到我的緊張,只是手臂一抬,我便借著他的力從地上站起來。
他的手比九王的稍微大一點,掌心並不粗糙,有層薄薄的老繭,可能是早年習武留下的;只是那樣輕輕的握著,就讓我感到了不知起於何處的心安。
在我的記憶里,葉琛從未向我伸出手,對我和哥哥更是沒有半分關心;我從不知道擁有父親是什麼感受,更不奢望有朝一日能夠擁有。
而現在……
我慢慢收回手,有些怔愣的望著皇帝,不經意的泛起些許失落——
原來,擁有一位慈愛的父親,是這樣珍貴而美好的感覺;如果您真的是我爸爸,那該有多好。
“小九?”
許是我心事重重的樣子擺在臉上讓他捕捉到了,他頗為關切的喚了我一聲;我回過神,壓下複雜的心緒,急忙對他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
他倒也沒在意,只是走回上首的主位坐下,對我晃了晃手裡的摺子:“你的奏報朕都閱覽過了,事情的大概經過朕也心裡有數,只是有些細節想跟你再求證一番。”
“兒臣定知無不言。”我微微低下頭。
他很滿意的“嗯”了聲,然後就開始發問;我努力回想當初的經歷,並一五一十的給他答覆解釋,其中並無隱瞞和虛言;反正我又沒什麼過錯,當然要實話實說嘍。
就這樣不急不緩的聊了近半小時,皇帝放下手裡的東西,向後靠在龍椅的靠背上,嘆了口氣:“以上這些朕都明了了;你的確做得很好,也難為你受這麼大委屈……”
說到這裡,他話鋒突然一轉:“朕的皇子,豈是他們能染指的。郭、裴二人如此卑劣行徑,蔑視並傷害皇族,實乃大不敬,就算誅了九族也不為過。”
他的話語中帶了些威壓,像是頃刻間就有的;我頓時覺得周身空氣也跟著猛地下墜。
天子一怒,伏屍萬里……我暗自捏了把汗,真不愧是九五之尊的氣場,跟皇帝老爹一比,齊晟昔日的威風簡直是弱爆了。
“父皇答應過兒臣,要網開一面的……”生怕皇帝會大開殺戒,我硬著頭皮進言。
先前說過,我對株連不感興趣,也不希望無辜之人因我而受到傷害;是以,我早在第一封呈報給皇帝的信中就特意為郭彥裴德的家眷親族求了情,表示自己大人大量不願計較,希望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免了這兩家的株連之刑。
而皇帝在回給我的親筆詔書中,也表示既然我如此要求,他就成全我的善念和寬容,只要我別委屈了自己就成。
“天子一言九鼎,朕不會食言,放心吧。”他安撫了我幾句,隨後冷不防地突然說道:“不過朕很奇怪,郭彥等人本來就死罪難免,你為何急於滅他們的口?”
“……!”
我一驚,剛有所鬆懈的心頓時又吊起來了。果然無論是我抑或是他,我們的這點兒小伎倆都瞞不過皇帝。
“回稟父皇。”我頗為心虛的說出早已構思好的答案:“兒臣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想……公報私仇。”
好吧,這個爛藉口說了連我自己都不信,可我真想不出其他的解釋了,只能將就下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盯著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我被他盯的心裡發憷,微微側過頭躲避他的眼神。
“堂堂縣級府衙,數名官員,說燒便燒說殺便殺;這等膽識魄力,不愧為天家子孫。”
……咦?
等等,哪裡不太對啊喂!
縱火殺人這等事可是行兇啊!如今被識破,他非但沒加以責怪,反而還對我讚不絕口?老爸您有木有搞錯啊?!
我這裡滿頭問號,皇帝那邊卻好整以暇地輕笑了聲,繼續慢悠悠的對我說:“不過,你這個理由……朕實在無法接受。朕以前教過你,若想瞞得過旁人的眼,必先騙得過自己的心;好生思量下,你答朕的那番說辭,能否說服得了你自己?”
聽到這裡我已經完全驚呆了。我的天哪,居然教兒子如何扯謊,這絕壁是親爹啊!皇家的教育方式果然奇特,可這樣教下去,就不怕他們個個都三觀不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