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齊翰眼中浸潤著溫柔的笑意,除了愧疚和憐惜,更是夾帶著一絲寵溺的神情;那樣的眼神我在我哥哥臉上曾看過無數回,但又和此時他的不完全一致。
見我沒接,他又低低笑了聲,竟伸手過來用錦帕輕輕摁了摁我眼角的淚痕:“莫不是男子做的太久了,連做派都狂放了許多?”
被他這麼一弄,我才如夢方醒。我隨口道了聲“多謝”,幾乎是搶奪般的抓過錦帕繼續在臉上抹著;想必他也顧及到我的心思,沒再盯著我看,微微側了身抬眼望著萬里無雲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靜了幾分鐘,等我收拾好自己的儀態和心情,眼神瞄到他純白胸口的一大片濕潤時,頓時變得更加窘迫,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
天知道我剛剛吃錯了什麼藥都幹了些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這邊已經忍不住捂臉了,他倒是坦然如常,把發生過的囧事完全拋之腦後,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寬慰我說:“若我所料不錯,這回三哥不過是想給我個下馬威;而他出了這口氣,短期內應該不會再來為難。只是接下來要委屈姑娘好生受罪了,畢竟活血化瘀的治療過程,可是很難熬的。”
“呃……”回想到暈過去前腿上如針扎般的感覺,我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咽了咽口水,我試探著問:“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腿應該淤血阻塞十分嚴重,甚至連筋脈也傷到了;宮中並無像千年後那般高級的藥物,太醫也只能用推拿和破皮放血的傳統方法,更何況還有筋脈的傷損。據以往的經驗,無論哪種醫法都會很痛苦……”
我忐忑的聽著,聽到最後卻捕捉到他話中引我在意之處,忍不住打斷他:“且慢……‘以往的經驗’?”
“那個啊……”他不在意的笑笑,隨口說道:“兒時被罰過數次,偶爾跪的久了就會如姑娘這次一樣,所以多少知道些。”
“可先皇不是最疼愛殿下嗎,殿下怎會……”我驚訝的追問。
“本王剛與三哥反目決意相爭時還年幼,許多事上難免衝動冒失;父皇既為了磨礪也為了保我,有時不得不狠下心。”他雲淡風輕的回憶往事,語中還帶了調侃之意:“隨著我漸漸長大,便很少再被抓住錯處,太醫也不用隔三差五就往廣陵宮跑了。”
他說的很輕鬆,表情更放鬆,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閒話家常,也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似的,但我卻覺得,自己是不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話……
原本想隨便含糊點兒別的什麼來轉移話題,可最終說出口的話卻不受理智控制:“當時很疼吧?”
他面上淡然的神情稍一凝滯,馬上又恢復如常;就在這一轉一換之間,我依稀看到他眸光里有什麼不明的情愫一閃而過,為他原本毫無波瀾的神色增添了些許柔和。
“都過去了。”他嘴角依然掛著那抹不在意的微笑,只是弧度不經意深了些;他認真的盯著我,眉宇間顯出幾分愁緒:“本王現在只是擔心姑娘你……姑娘並無過錯,卻因我而受此苦楚,本王實在於心不忍。”
想到昨天的事,我很無奈的仰天長嘆:“說起來也是我自己不好,我要是第一時間就服軟,不跟齊晟置那一時之氣,說不定他能讓我少跪幾個小時。”
“姑娘應對的沒錯。”他急忙接過話頭:“在那種情況下,即便是我也得先天人交戰片刻,才能把軟話說出口。”末了,他也微微一嘆,看著我說:“我們在這一點上,意外的很相似呢。”
我多多少少能理解,不論他待齊晟如何恭謹,在內心深處終究屹立著皇族的傲骨和倔性,那是不可撼動、不可摧毀的堅持;對於身為兄長又貴為太子的齊晟,該有的敬意不會少,但他豈會心甘情願的對齊晟俯首?
而我作為後世之人,平等觀念早已滲入骨髓,哪怕面對的是這個世界的九五之尊,我也很難做到毫無芥蒂的屈居人下;這樣一看,我們的性情,倒也以一種奇異的方式相合了。
“以本王對三哥的了解,他並非刁鑽不講理之人;往後或許還會有針對我的手段,但只要我無甚異動,三哥能容得下我。”他手指輕敲身下的草叢,繼續說道:“為自保,也為姑娘能免受些苦,今後三哥再存心為難,姑娘儘管順著他的意,儘量滿足他便是了,千萬別與他起衝突。”
我默然。他這話的意思,完全是要我消極避禍,這跟坐以待斃有什麼區別?
不知怎地,我反而不淡定起來:“樣樣都順著他,那豈非是任人宰割?殿下的皇位和美人,還打不打算要了?”
這話一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皇位也好張芃芃也罷,本是他的要緊事,於我並無太大幹系;現在他不著急,我卻不甘心個什麼勁?
我忍不住暗暗自嘲,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是打不打算的問題。眼下局勢傾覆,三哥占有絕對優勢,我們要承擔的風險太大了。”他正了正色,語重心長又耐心的跟我解釋:“想必這回,姑娘也見識到了厲害,日後的只會比這更狠,姑娘細想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