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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上浮現了畫面,晃動的鏡頭,平鋪直訴的在大根屋內橫掃而過,最後落在了大根身上。
定格在大屏幕上的那張臉,忠實的呈現劉導跟大根第一次見面時,大根的茫然、警惕以及不耐煩。
視頻里響起了熟悉的方言,劉導身旁還有其他人在跟大根溝通,但劉導沒拍說話的那個人,他的注意力、他的視線全都鎖定在大根身上。
視頻里的畫面不抖了,大根的表情變化清晰可見,他仍然是不耐煩的,但勉強按捺住了,點頭讓劉導留了下來。
“這是我到了這裡之後拍的第一段視頻。”劉導的視線裡帶上了幾分懷念:“本來該刪了的,畢竟這絕對不會出現在電影裡的……”
陸行能理解,綜藝或許需要介紹初遇時的戲劇化反應,但紀錄片不需要這個,劉導的紀錄片裡只有守山人,沒有他、也沒有陸行、更沒有《奇異之旅》。
所以大根跟陸行互相學習方言和普通話的時候,劉導不會拍,大根用平板看《奇異之旅》的時候,劉導也不會拍。
“但我覺得它挺有紀念價值的,所以就留了下來。”笑完,劉導又嚴肅了起來:“你從視頻里看出了什麼?”
陸行看著視頻上定格的畫面:“他不喜歡外來者。對導演和鏡頭都很抵制。”
劉導點頭,又換了另一段視頻。
這段視頻是昨天剛拍的。
拍大根在跟小狗玩玩具,圓滾滾的球在小狗中滾來滾去,你踹一腳,我撲一下,毛絨絨的小狗生機勃勃,大根坐在小板凳上,腳邊趴著青龍,等球被小狗踹遠了,他就指揮青龍去把球“拿”回來。
大根一拍青龍的腦袋,然後伸手一指,青龍抬起頭,用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他,等大根發了指令,才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跨過那堆小狗,咬住球上的繩子,把球帶回給大根。
幼崽不敢跟青龍鬧騰,青龍拿到球,幼崽們就跟在它身後,等球到了大根手上,幼崽就來勁了,上躥下跳的搶球玩,大根就信手把球往外一丟,一群黃黑相間的小狗就朝球的方向跑了過去。
青龍趴回原地,滿臉寫著嫌棄。
這一段視頻拍攝時,陸行也在場,但再看一遍,陸行還是覺得很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劉導拍出來的感覺,劉導的鏡頭跟王賀的鏡頭截然不同,看王賀拍的電影,有一種奇特的質感,就好似電影會說話——所以人人看了他的電影,都覺得他第一部電影拍文藝片太正常了。
而看劉導拍的畫面,陸行腦子裡只有一個形容詞——平鋪直訴,一切都平整的在眼前攤開,結構和畫面乾脆利落,連情感表達也不晦澀,坦坦蕩蕩,旁觀者看到視頻里大根跟幼崽玩玩具,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幼崽是可愛的,大根是淳樸的,就連他身後的屋子都帶著野趣,人與動物、動與靜結合的恰到好處,沒有哪個突兀,沒有哪個跳脫,都被框在鏡頭裡。
劉導:“你再看這段視頻,又有什麼感覺?”
陸行發自肺腑的感慨:“不愧是名導,拍的真好,鏡頭、空間、人物,哪個都恰到好處……”
劉導打斷了他:“不是讓你拍馬屁。”
陸行:“我說的是心裡話,怎麼能叫拍馬屁?我之前看王賀拍的電影,就覺得很不錯了,但看了劉導拍的這幾段視頻,王賀果然還有得學。”
劉導嘴角翹了翹,謙虛的道:“王賀跟我不是同一個風格,他拍的也就比我差了那麼一星半點。畢竟我好歹也拍了幾十年的電影,總不能隨隨便便就叫人蓋過去吧?”
陸行:“您謙虛了。”
劉導擺手:“沒有沒有……”說著,他突然反應了過來:“你隔這給我捧哏呢?我問的是這個嗎?老實回答問題,別跑題。”
陸行覺得劉導就差把答案擺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已經開始習慣鏡頭了。”
劉導滿意的點頭:“沒錯,但這不是我要的最終效果,我希望他能完全忽略鏡頭的存在,給我最真實的畫面。”
“大屏幕很殘酷,你在鏡頭前有一星半點的瑕疵的,都會被放大,顯得不自然。”
陸行對這句話不陌生,《我不是兇手》拍攝期間,反覆cut時王賀的咆哮里也經常出現這句話的身影。
不過不知怎麼,陸行眼前突然晃過那天晚上他跟孫易恆聊起黃導推遲了兩年都沒拍的那部電影時的畫面。
陸行試探著問道:“劉導,黃導手上那部電影推遲了兩年都沒拍的事你知道嗎?”
劉導關掉視頻,查看之前拍的那些素材,邊看邊道:“知道啊,我還知道黃導是因為沒感覺才一直沒開拍。”
陸行:“我不太理解什麼叫沒感覺。”
劉導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理解他說的沒感覺是什麼意思。反正我沒體會過。感覺不對就一個個捋過去,挨個教,總能找出讓我感覺不對的罪魁禍首。放著不管,問題還能自己解決?”
陸行:“黃導的意思,應該是他沒感覺吧?”
劉導嗤之以鼻:“他磨了好幾遍的劇本,一手組建的劇組,又不是別人硬塞給他的任務,他憑什麼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