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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楚雲西繼續:「但你們是他父母。」
男人點頭,循循善誘:「對,我們是陽陽的父母,我們不會害你們。」
楚雲西否定了他的話:「你們對我有殺意。」
男人一愣,臉色沉下來。
「很強的殺意。」楚雲西說,「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們有必須讓我死的理由。」
女人嘴唇動了動:「我們...」
「但對漁陽沒有。」楚雲西再次開口,「你們想讓我死。這裡是幻境,受制於你們規則之下。打破幻境有兩條方式,主動或被動。想帶著漁陽被動離開,只有除掉規則這條路可選。」
楚雲西難得說了很長一段話,孟漁陽有些錯愕。
「然而,他找了你們很多年,受了很多苦,你們和答案對他來說都很重要。」楚雲西輕輕嘆口氣,目光滑過孟漁陽臉龐:「所以,你們可以殺我,我不可以動你們。」
面對敵人,只有死或者活兩條路。而如果敵人是不能殺的人,便只剩下死這一條,不需要煽情和抉擇,這仿佛就是個自然而然的事情。理智上,孟漁陽能理解楚雲西這段話。
然而感情上,孟漁陽心臟狠狠抽了一下,腦子徹底空白,就好像電腦已經死機,不管按什麼鍵、點什麼圖標,都只剩下嗡嗡響聲和卡住的頁面。
男人握著匕首的手懸在空中,片刻後,他沉聲問:「你想好了?」
楚雲西點頭。匕首落下前,他突然開口:「等等。」
男人皺眉看他:「反悔了?」
「你們可以抹去記憶嗎?」楚雲西問。
男人詫異。
「我死以後,抹去漁陽關於我的記憶。」楚雲西說,「如果沒問題的話,就可以開始了。」
沉默許久,男人鄭重點頭:「好。」
手起刀落,鋒刃刺破皮肉的聲響里,淚水從孟漁陽眼角滑落。
快點、快點醒過來,快點做些什麼,不然雲西就要死了,孟漁陽腦子裡翻來覆去只有這句話。可是直到臉頰濺上溫熱的血點,孟漁陽還是連手指都沒辦法挪動。
血滴帶著其特有的腥氣,一點點落下,將孟漁陽衣領和袖口浸濕,且有擴大的趨勢。感受著濕潤處從溫熱變為冰冷,孟漁陽忽然生出股怒意。
不是感動、不是悲傷、不是擔憂,而是真真實實的憤怒。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三個,都覺得能替我做決定?」孟漁陽啞著嗓子喊,「是!你們是我父母,但先不說這麼多年沒見過,就說現在!現在你們憑什麼替我決定未來?我想生活在哪裡,我想過怎樣的日子,憑什麼不能自己做主?」
「還有你,楚雲西!兩個人的事,你憑什麼就要抹掉我記憶?啊?誰同意了?誰同意了啊?!」記憶是心結也是死穴,聽見要被抹除記憶,孟漁陽委屈湧上心頭。
「答案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找到父母又能怎麼樣?難道老子拼了命的找真相,就是為了再來次生離死別?!」心痛和委屈交織,孟漁陽眼前開始模糊:「幻境?真實?去tm的幻境和真實,老子不伺候了行不行!」
吼聲落下,孟漁陽感覺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改變,連光影都扭曲出奇怪形狀。光影變化間隙,孟漁陽聽見女人輕輕喊了聲陽陽。
醒來的時候,孟漁陽正趴在青石小路上。他動了動指尖,摸到一片溫潤。
他身邊躺著的,是滿身血漬的楚雲西。孟漁陽連忙爬起來,去捂楚雲西傷口。
可能他動作太猛弄痛了傷口,楚雲西微微皺眉,睜開眼睛。
「你...」孟漁陽咬咬嘴唇,憤怒和委屈在看見滿眼鮮紅時,不知不覺間變成心疼,「雲西,你流了很多血,我們先想辦法包紮。」
楚雲西悄悄看他,蔚藍色瞳孔閃了閃。
「我爸媽...」孟漁陽撕開衣服充當繃帶。
孟漁陽一邊認認真真包紮傷口,一邊腦子飛轉。之前那些事情,幻境裡的那些事情,究竟是真的還是幻覺?自己是否怎麼看見了父母?是不是真聽見父母給出了真相?
副本是更高級文明的食物場?那些文明並不吃物質,而是食用情緒?喜怒哀樂、恐懼、悲傷?這個推測孟漁陽先前從沒想過,幻境裡不會存在認知以外的事物,所以那些經歷都是真的,所以雲西也確實是自己爸爸刺傷的。
想清楚這些後,孟漁陽深吸口氣:「雲西,我沒想到他們會那麼做,不是,我其實知道,但我阻止不了。」
楚雲西點點頭,小聲說:「對不起。」
孟漁陽一愣。
楚雲西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開口。靜靜看了孟漁陽好一會兒,楚雲西俯身,緊緊吻住孟漁陽雙唇。感受著唇齒間的溫度,他舌尖用力,試圖攻城略地。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為了我不要命?對不起想消除記憶,讓我好好活下去麼?孟漁陽覺得自己有資格憤怒和質問,又覺得異身而處,自己也不會有更好的選擇——不,自己可能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雲西是有能力抗拒規則,卻主動選擇放棄的,而自己作為普通人類,連抗拒都做不到。沉默片刻,孟漁陽閉眼,配合著加深這個吻。
可能是意識到孟漁陽態度放軟,楚雲西爪子開始不老實。孟漁陽愣了愣,還沒等他有所動作,楚雲西忽然收回了向下抓的手。
幾乎同時,小男兒脆生生的嗓音響起:「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