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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個?」孟漁陽指指匕首。
楚雲西還是沒吭聲。
「在副本外?」孟漁陽說著說著,頓了幾秒,「他們監視你,被你發現了?」
楚雲西終於點了下頭。
「其實,他們也有他們的苦衷。」孟漁陽撓撓他掌心,想說什麼,最後只是彎起眼睛:「我們進去吧。」
客廳茶几上,幾管潤滑劑安安靜靜躺在那裡。楚雲西把潤滑劑拿起來,看了看旁邊的一疊紙。
孟漁陽也看向那疊紙。
「我去扔了。」楚雲西說。
「別別別。」孟漁陽連忙擺手。他把紙抱在懷裡,滿面笑容,「他們系統內部資料啊,我想找還沒處找呢。」
楚雲西看向那疊紙,目光裡帶著不解。
孟漁陽:「多虧我家雲西突然出手,把他們嚇得忘了這東西。趁他們想起來前,我得仔細研究研究。」
檔案里記載的內容,比孟漁陽記憶里少了太多,看著紙張上寥寥幾筆,孟漁陽都有點懷疑,那些輪番上陣的醫生莫不是自己想像出來的?看著看著,孟漁陽嘆口氣。
楚雲西望著他沒開口。
孟漁陽記起起什麼,掏出塊懷表:「對了,你還記得這個嗎?」
楚雲西:「你說死後送給我。」
孟漁陽一愣,也記了起來。那還是第一個副本的時候,要進入有怪物的森林前,孟漁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想到了這塊懷表,並且還拿出來說了那種話。
揉揉鼻子,孟漁陽不自在道:「這塊懷表,是爸媽留給我的,也是我記憶和現實世界重合的地方。」
在孟漁陽記憶里,這塊懷表是是父母定情信物。據說自從父親把他送給母親後,一直被貼身攜帶,甚至那天也不例外。
那是個晴朗的午後,直到現在,孟漁陽依舊能想起來,那天陽光透過不算厚實的窗簾射進教室里,在捲紙上投下了一縷縷光影——語文的語字被照在陽光下,而文字,則隱在陰影里。
看著這兩個字,不知為什麼,孟漁陽突然湧上困意。他趴在桌上的時候還在想,語文很簡單的,睡一小會兒再起來答題也沒事。
那場夢裡,有爸爸媽媽,有蔚藍色的背景,還有這塊懷表。
爸爸依舊沉默,眼裡卻是濃濃不舍,媽媽臉上掛著淚痕,甚至來不及開口,她所做的,只是把這塊懷表塞進孟漁陽手心。
低頭看看手心,孟漁陽比劃個大小:「那時候我還小,手也就只有這麼大,只能勉強攥住懷表。」
楚雲西拉著他坐到沙發上。
「雲西啊,你不會以為我在做夢吧?」孟漁陽揉揉鼻子,「後來接受治療的時候,他們都說這塊表一直在我房間裡,期末考試那天,我偷偷把它帶去學校了。」
「不會。」楚雲西搖頭。
孟漁陽:「這麼信任我?你就不擔心自己在跟個精神病患者談戀愛?」
楚雲西:「我是你的。」
孟漁陽一愣,隨即釋然:「你是我的,所以要瘋就一起瘋?」
「還真是...」孟漁陽小聲嘟囔,「情話來的猝不及防。」
嘟囔完,孟漁陽沉默了幾秒鐘,正想繼續上一話題,就聽楚雲西又開了口。
「i see you。」楚雲西說。
孟漁陽:「哎?等等,雲西你這突然冒句英語,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這句子還挺耳熟的,阿凡達里的吧?你還看過阿凡達呢?」
「i see you。」楚雲西邊說,邊用食指指了指自己胸口,「用這裡。」
看孟漁陽沒說話,楚雲西繼續道:「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就夠了。」
孟漁陽愣了許久。
楚雲西也沒再說話。
沉默之中,孟漁陽抬手摟住楚雲西脖子,閉了閉眼,他緊緊擁抱上去。把下巴埋在楚雲西頸窩裡,孟漁陽輕輕嘆了口氣:「我的人生,在三年級開始割裂。」
三年級前,父母雖然不常回家,但一年也會見到幾次,每次見面,都會收到各式各樣的特產和禮物。
在孟漁陽記憶里,父親沉穩、母親活潑,爺爺慈愛、奶奶溫柔...
這些在三年級戛然而止。最開始意識到孫子出現問題,爺爺奶奶雖說長吁短嘆,但總歸還抱有希望。後來,隨著孟漁陽不肯鬆口,他們希望漸漸退去,開始整晚以淚洗面,並且在醫生輪番上陣時,沉默著簽下了同意書。
哪怕隔了這麼久,孟漁陽依舊記得那間漆黑的屋子,狹小的窗子上焊著一根根鐵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個接一個走進來,又走出去。
整整兩天,他們輪流問著車軲轆般的問題,只要孟漁陽不改口,就不讓吃飯、不讓睡覺、甚至連沉默都不行——超過多久沒有開口,椅子上便會傳來電流,不足以造成嚴重傷害,卻也沒法讓人無視。
怎麼就沒人願意相信自己?暗無天日的48小時裡,孟漁陽除了機械回答問題,腦子裡翻來覆去就只有這句話。
怎麼就沒人願意相信自己?哪怕自己能說出所有細節,哪怕自己能指出所謂的現實里的謬論,可依舊沒人願意相信,就連一向慈愛的爺爺奶奶,都只是抹著眼淚簽下了治療同意書。
治好自己,不,準確的說,是讓自己跟其他人保持同步,就這麼重要?就因為記憶不同,就因為被判斷有精神問題,最親近的人就可以看著自己遭受那種折磨?記憶或真或假、這個世界或真或假,就那麼重要?甚至比一個活生生的人,還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