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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明一直沿著一條道走,未曾見過岔路……
陳籌來不及細琢磨,又問:「那如何才能走回去?」
那人道:「走回去,也得十來里。」
豈不是怎麼著都一樣?陳籌心裡拔涼,再道:「那走過這十幾里荒地,前方有可投宿的人家?」
那人笑道:「過了這段路,是賽崗鄉芥墩村,接上了官道,路臨近就有人家。只是天將黑了,雪天夜路難行,不知公子幾時才能走到。如若要投宿,何必走這麼遠?」
陳籌一喜:「請兄台指教!」
那人搖搖一指:「前方不就可宿?」
陳籌朝他所指方向一望,一片白蒼蒼曠野中,真有一處凸出,依稀是屋舍模樣。不由又驚又喜,忙忙謝過那漢子,朝屋舍方向去。
走了幾步,他忽然覺得微微有些不對。剛才那人出現得忒古怪了一些。
大雪天,十三不靠的時辰,挑著一擔柴,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他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唉,興許是和張屏在一起待多了,染上了遇事瞎琢磨的毛病。
陳籌回頭一望,亂雪眯眼,道路上空空如也。
剛才的樵夫,居然不見了!
陳籌生生打了個寒戰。
大雪中的人,能走多快?
四周並無可遁形處……
那樵夫竟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阿彌陀佛,不要自己嚇自己,不要自己嚇自己……
陳籌縮縮脖子,又仔細看了看那屋舍。
還在。
說不定,是雪裡視線有礙,說不定,樵夫所指,就是他家。
撐著再走十幾里路,恐怕困難,總不能夜半凍死在雪地里吧。
陳籌一咬牙,繼續牽著馬,一腳深一腳淺地朝那屋舍走去。
待到了屋舍近前,陳籌的手一軟,鬆開韁繩,馬輕嘶一聲,陳籌牙齒咯咯撞了幾撞——
門洞大開,殘窗破瓦,蛛網處處張掛。
分明是一座破廟!
陳籌再度心裡默念,不要自己嚇自己,不要自己嚇自己……阿彌陀佛,無量天尊……莫要疑心好人好意。破廟可避風雪,總比凍死在路上好。既來之則安之,天已快黑,別處也不可去之……
來回念了幾遍,方才堅強地抓起韁繩,牽著小馬到了廊下,將馬栓在柱子上,猛吸一口氣,腿一抬,邁進門檻。
未聞異聲,未見異象。
殿內正中高台上,立著一尊神像,應是個土地之類,台前殘破蒲團。陳籌自向神像禱祝了一番——
小生陳籌,途徑寶地,恰逢風雪,不得以借宿廟宇一宿,謝尊神庇佑,無香火供奉,唯心意敬之。
禱罷,四下一轉,發現此處可能真是樵夫獵戶常歇腳的地方,靠內里的地上有火堆灰燼,另有不少樹杈木棍,甚至還有口小鐵鍋,另一些些拔下的野雞毛等物,幾個破蒲團兒沒多少灰,像常有人坐,靠著牆角避風處還有個拿門板鋪乾草做成的草鋪。
陳籌鬆了一口氣,又復歡喜起來,攏了剩下的柴生一堆火,將包袱里凍挺了的大餅放火上烤了烤。拿小鐵鍋化開雪水,自己喝了一些,剩下一些留著飲馬。將小馬牽進殿內另一頭的柱子旁拴好,抓了些乾草,也不知道它吃不吃。裝著一肚子熱食躺到草鋪上,抓些草蓋在身上,再壓上氈斗篷,竟有種連住皇宮也比不得的美滿。闔眼入夢。
酣夢中,居然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還微微有些熱,欲翻身,但覺胸口沉重,竟未翻得,抬手一撥,觸手毛茸茸的。
陳籌迷迷瞪瞪睜開眼,兩盞幽幽綠光在鼻尖處亮著。
陳籌與之對視片刻,綠光微微閃爍,胸口沉甸甸的蠕動了一下。
陳籌陡然一驚,清醒過來。
他的胸口壓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陳籌渾身都麻了,張著嘴,居然發不出聲音。那東西站起身,抖了抖毛,黑暗中,只能見其尖尖的雙耳,湛綠的眼再一閃,陳籌覺得有熱熱的氣息哈到自己臉上,繼而口鼻處有溫軟濕潤之物一掃,應是那東西的舌……
陳籌兩眼向上一插,再度陷入黑暗。
許久許久之後,陳籌的四肢忽而抽了抽,猛地睜開雙眼,一骨碌彈起身。
四周明亮。
包袱好端端擺在草鋪旁。火堆殘灰、蒲團、小鍋、神像……小馬正甩著尾巴嚼草,一切都無異樣。
陳籌怔了半響,才長吁一口氣。
他翻身坐起,忽而僵住。
他身上蓋著的,竟不是那件破氈斗篷,而是一件黃褐色的棉氅!
第51章
陳籌一哆嗦跌下草鋪,牙齒咔咔碰撞。小馬噴了一口氣,好奇地扭頭看他。
陳籌抖了半晌,跌跌撞撞爬起,朝著四面八方一通亂揖:「大仙,大仙,晚生實因風雪逼迫,冒昧闖進寶地,謝大仙不殺之恩!求大仙莫與區區凡人計較!留宿之恩,無以為報,祝大仙早得金身正果,晚生碌碌凡夫,不足記掛!」
身後突然嘎吱一響,陳籌嚇得又一跌,哆哆嗦嗦回頭,卻是風吹動破窗的聲響。
陳籌不敢再留,扛起包袱,牽馬躥出破廟。
外面陽光燦爛,天空湛藍,一片白皚皚。陳籌也不管什麼方向,牽馬蹚著雪一腳深一腳淺往前奔命。小馬嫌雪深,又嫌陳籌走太快,屢屢止步擺頭,待陳籌將韁繩頓了又頓,方才不耐煩地噴兩口氣,跟著陳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