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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帝微微頷首:「朕知道,但察布察里克王子受驚極深,恐怕上官卿二人難以安撫。」
其實塔赤國使團已經嚷上了,說派這麼兩個官來態度太敷衍,要和能管事的談。
蘭珏此時只能賭,賭永宣帝尚年少,淳厚心性未泯。
「若皇上信任,臣願前往。只是以臣拙智,或可暫穩,恐難化解。皇上若恩准,臣便權且待罪往之。」
永宣帝道:「蘭愛卿能前往,實在再好不過。玳王妄為,惹此禍端,累眾位愛卿周旋,朕愧對眾卿。蘭愛卿再道待罪云云,朕情何以堪。蘭愛卿做事,朕素來放心。塔赤使團一時半刻必不肯干休。愛卿明日和薛卿過去,只當先探探他們意向。」
蘭珏領命,稍稍鬆了一口氣。
永宣帝又道:「塔赤國使者雖有的略通我朝文字,讀過幾本書籍,畢竟蠻性未托。蘭愛卿明日多加小心。」
蘭珏又再謝恩。
永宣帝等於是在給他下保證,絕不會拿他頂缸。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這樣的保證能當多大真,能當多久真,實在不好說。
只能兩眼一閉向前了。
永宣帝瞥了一眼玳王,又道:「龔愛卿和蘭愛卿深夜來議此事,辛苦了。先回府休息罷。」
蘭珏知道這是皇上和諸王要關起門來教訓玳王了,便與龔尚書先告辭。
退出勤政殿,龔尚書向蘭珏道了聲受累。
蘭珏含笑道:「既為臣下,此乃理所應當。夜深涼寒,大人回府後記得進些茶飲熱湯。」
龔尚書心中自也感懷,這些年來,他對蘭珏的感覺一直不算太好亦不算太壞。蘭珏是年輕一輩中爬得很快的,行事圓滑,禮部的冗務多是他扛下。即便有些行為龔尚書不贊同,亦睜隻眼閉隻眼。但這般能力,這等行事手段,必有志向,侍郎之位在他眼中,應該只是一個台階。龔尚書以往不能說沒有防範,乃至致仕前,推薦接任人選,將蘭珏列在其內,言辭只是泛泛,並談及他常被彈劾的疏漏。
直到將致仕的這段日子,龔尚書才覺得蘭珏真的行事周到。不管是否出自真心,能做到這個份上,都是極其難得了。
張屏趁著卸任與赴任的空檔閒日,去了一趟豐樂縣。
知縣乃一縣之主,與縣丞職責大不相同,張屏在宜平縣衙中學了一些,但知縣應做的很多事,他自覺並不擅長。將擔起一縣百姓的責任,先去踩踩地皮,心裡踏實些。
張屏最近還趁空練了練騎馬,此趟便騎了一匹腳穩的黃毛老馬,未帶伴當,獨自踏進豐樂縣。
田野中覆蓋著茸茸新綠,早開的春花綴於枝頭,微風甚是怡人。畢竟是京兆府地界,氣象不同,山野中隱著清幽的莊園,官道上來往行人頗多,官宦人家出遊踏青的車駕蜿蜒,曠野之中,輕衫少年縱馬放鷹,天上飄的風箏頗多樣式新奇。
張屏靠著路邊,一路慢慢遛躂,下午進了豐樂縣城。從城門到房屋街道,再到路上行人衣著,都比宜平縣強出不少。
張屏到路旁的茶攤坐了坐,這裡一碗茶也比宜平貴了兩文。
張屏吃著茶聽鄰桌閒話,亦有人提到換知縣的事,都在惋惜謝知縣倒霉。謝知縣其實是個不錯的官,逢年底到京里述職也是循例行事,京兆府有幾個縣的知縣都不在縣城坐堂,而是將衙門設在京城。謝知縣兢兢業業幾年,力求做出政績,未曾想到,因一樁案子,在京兆府和刑部的爭鬥下成了炮灰。
張屏聽了議論才知道,更感傷的是,謝知縣不是被罷黜,亦不是調任,而是直接貶成縣丞。給張屏這個新知縣打下手。
貌似最近謝知縣身邊的人都在緊緊地盯著他,怕他想不開。
姚員外深深愧疚自責,數度向謝知縣賠罪,更覺得沒臉在豐樂縣住下去,打算搬家。
張屏啜著茶,但覺淡淡苦澀。
離開茶棚,他牽著老馬繼續在街上走,見路邊不少客棧門前都掛著二十九、三十、初一三日客房已訂滿字樣,市集上有不少攤位在賣紙紮娃娃,香燭店鋪門口亦都有,一對對擺放,都是男童,沒有女童。
張屏在一個娃娃攤前駐足:「敬供用此,靈麼?」
攤主道:「當然靈,給姥姥上香,一定得請一對金童燒,有求必應。」
張屏道:「怎無童女?」
攤主一笑:「老人家可不都更疼孫子些?」
張屏轉頭看看左右綿延的娃娃攤:「這許多,疼得過來麼?」
攤主臉色一變:「客人,你要不信就罷了,何必如此說話。」遂張羅招呼其他行人,不再理會張屏。
第74章
張屏遂動念,想去那姥姥廟看看。
他又踱去一個香燭鋪前,打聽姥姥廟的所在,店家告知,在城外的壽念山上。
張屏謝過店家,待要前去,卻想起陶周風曾和他道:「治理一縣,與辦案不同,非專注一事,當以大局為重,既要面面俱到,又需不失小心謹慎。」
張屏抬頭看看天,決定今天還是先在縣裡轉。
豐樂縣在京城西,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就是連貫東西城門的恩隆大街。客棧、飯莊、錢莊、綢緞首飾等大店鋪,皆在這條街上。其中恩隆西大街乃是官驛所在,鏢行、漕運的聯絡門臉亦在此處,店鋪多為皮貨、木漆瓷器、鞍索馬具、鐵鋪,還有專門招待蠻商胡客的客棧飯莊,門前以正楷和彎曲胡文書明店內備有小灶,器皿潔淨,可提供上品素齋,絕無大油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