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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鬼神,但墳與棺乃人之最後歸宿。若世間清蕩蕩,原不應被驚擾。
屠捕頭與捕快們有些不知情,有些已多少知道些真相,見此情形,不知怎麼的,都覺得小風陡然涼了起來,不由得跟著張屏向大樹行禮。
無昧又從袋中取出一個酒壺,踏著步法,口中念念有詞,繞香火而行,將壺中酒在插香化紙處澆了一圈兒,再回到正對大樹處,收起酒壺,摸出一個銅鈴,叮鈴鈴搖著,念唱舞蹈片刻,收勢,拿出一個小袋,從內中捏了些赤色粉末,均勻沿著方才澆出的酒痕灑下。
插在土中之香已然燃盡,焚化的符紙之灰被風捲起四散,只余些許灰白殘燼。
屠捕頭咽咽唾沫,低聲問:「大人,可能起樹了?」
張屏搖搖頭,指了指圍著赤圈的插香焚符之處:「挖這裡。」
第97章
王公公坐在小廳里,抓著一把松子兒嗑牙,心裡無奈得幾乎都要笑了。
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麼會來事的衙門。他老人家去懷王府傳旨,懷王都要親自請他喝口茶。偏偏在一個小小的縣衙,被晾在小廳里許久,縣令縣丞主簿,半晌頭都不露一個,只有個縣衙的什麼禮房掌書,來來回回進進出出。跳蚤腿大的小官兒,話都說不囫圇。他老人家想解解乏,都是跟來的小宦官捏肩。
禮房掌書說要去整治飯,一猛子扎進院子裡,也不見了。王公公嚼著松仁,心道,活了大半輩子,見識的最大譜兒,竟是在一個小縣衙里,也是開眼了。
衙役泡的茶委實難以入口,小宦官索性要了器具,親自替王公公沏茶,悄聲道:「公公,這回的事可能確實有些大。小的方才去廚房裡看著燒水,聽一個衙役說,前段時間,他們這裡出了個案子,一開始說跟……咱們要去的那個山,有些關聯。」
王公公眼皮一動:「嗯?」
小宦官向門外瞧了瞧,聲音再低了些:「那衙役說,那案子都鬧到了京里,還是太師那位在刑部當侍郎的大公子給查了,說沒什麼關係。這裡的知縣被貶官了,就是咱們看見的那位縣丞。現在的知縣是新來的。本以為案子了了,誰知道就在前日,那戶人家的家主突然死了。屍首被京兆府抬去,是馮府尹親自查的。新來的這位知縣昨天才剛到縣裡,包袱都沒放下,就趕去了那家查了一宿案。現下,刑部王侍郎和京兆府尹馮大人,都在這縣裡,正在那戶人家裡呢。」
王公公一驚:「哦?」
小宦官聲音更低:「那衙役說,縣衙也是才知道這個事,本來那知縣和縣丞都要來陪公公吃酒了,聽了這個信兒,縣丞趕緊到那戶人家去了。知縣帶了幾個人,到山上去了。」
王公公眉頭緊鎖。
之前聽知縣和縣丞那兩個二楞子言語,他就覺得這事有點大了。
此時看來,這事大得不一般啊。
小宦官一臉焦慮:「公公,小的還聽說……那知縣到山上,是要挖……挖什麼……小的不擔事。這事會不會牽連咱們的差事?這……這……」
王公公半垂下眼:「沒出息的東西,休要蝎蝎螫螫的。咱們什麼都沒聽過,什麼都不知道,明白麼?」
謝賦與縣衙的衙役一道趕往姚府,一路上聽其轉述,總算知道了昨晚在姚府為什麼姚家人的態度那麼怠慢。
凡事果然皆有其因。
原來,當時刑部王侍郎帶著刑部的人已在姚府內。只是吩咐了不讓聲張。等到他們查完離開,刑部的人方才又出來。他們都是便裝,留守在姚府的衙役竟都沒有看出。還是今天,府尹大人陡然出現,刑部的人這才現身。
謝賦恍然,怪不得從縣衙過去乃至進府時,姚岐對張屏的態度還蠻恭敬,後面卻越來越不客氣,姓張的固然不會說話,但新知縣上任,連衙門都沒進,就跑到姚府查案,姚家的人一副不領情的樣子,姚岐後來更是根本不顧及張屏的臉面,原來是因為有個刑部侍郎在府中。
謝賦在心中超然一笑,這個世間,是污濁的。還好,不會苟活太久了。
衙役偷瞄他詭異的神色,又接著道,府尹大人雷霆震怒,要刑部的人立刻滾出姚府,不然就以越權擅擾京兆府事務為由,上稟皇上。那王侍郎倒是一直笑嘻嘻的,讓府尹大人別誤會,其實他們查的不是一個案子。
刑部的人和姚家人也都說,刑部並非有意搶案。此事本為偶然。
前日在京中,京兆府將姚員外的屍身帶去府衙驗看,姚家人哭奔出門,貼身服侍姚員外的老僕更是當即就想撞死在路邊追隨姚員外而去,被左右路人攔住。一個拉住老僕的年輕人驚訝地道:「大爺,怎麼是你?這是怎麼了?」
老僕透過朦朧淚眼,辨認出這年輕人正是他為少爺丟了一事到京城報案,在京兆府門前遇見的那個刑部小捕快。
查姚小少爺丟失案的時候,這個小捕快也跟著王硯去姚府了,查案過程中,一直跑來跑去很勤勉,出力不少,姚家的人都認得他,亦心存感激。
小捕快未著公服,一身家常打扮,還提著一個荷葉包,一把蔥,顯然是上街買個菜路過這裡的。為攔著老僕,他的蔥被踩爛了,荷葉包掉到地上,裡面的一塊肉也不知道是被人還是被狗撿走了。
在場的姚家人就歉疚地向他賠個不是。順便和他解釋了一下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