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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屢破大案,亦得先帝讚賞,鄧緒名聲日響,最終眾望所歸,升做大理寺卿。如今與京兆尹馮邰、刑部侍郎王硯並稱本朝三大神斷。
馮邰擅長堂審取證,王硯身為太師大公子,腰杆硬,底氣足,敢審旁人不敢審的案,能判旁人不能判的人,故列為三神斷之一。鄧緒擅長察人觀跡,從些許微末便能推察出案件關鍵,撰《循跡錄》等書,記錄斷案經驗,為許多官員的必讀書本,且為人豪爽,不拘小節,教導提攜他人從不藏私,乃三神斷之首。
宜平雖然離京城近,但只慕鄧大人之名,從未近身瞻仰其光輝,而今,鄧大人居然在宜平破獲了大案,還用了微服查訪這麼傳奇的方法,怎不令人興奮!
鄧緒住過的客棧房間、坐過的茶館飯莊裡的桌椅板凳,都被供了起來。連從牢里放出來的人都說,被知府大人抓去,本以為沒救了,幸而有鄧大人,才沒被冤枉。
城中的幾個文人,已準備將鄧大人這段事跡寫成傳奇。城裡的戲班亦擬請人將此事寫成一齣戲排演,甚至有書坊主人、戲班老闆來找張屏。
「張大人文采不凡,聽聞曾寫過戲本,亦曾協助鄧大人破獲此案,斗膽懇請成稿後,大人能賜撰一序,亦可讓百姓多知鄧大人之英明!」
張屏默默翻開書坊主人帶來的一摞稿紙。
壓封白紙後的第一頁——
『天地既成,便有陰陽二氣,日月輪轉,清濁皆生。某年某月某日,一縷妖風竟躲過天眼,潛入凡塵,化作邪畜,黃毛四爪,攝陰噬陽,滋出一窩小孽畜,可變幻成人形,吐息為村落,以辜為姓,作祟人間。噫!卻不知蒼天早已降下克星,此星是誰?乃北斗第五星廉貞也。乘七彩虹,披五色霞,入鄧氏宅邸,呱呱墜地,異香滿室,白鶴棲梁,四節鮮花皆感應而開……』
張屏將白紙重新壓回書稿上:「朝廷官員,不得參與經營買賣,故無法露拙忝列為序,望諒解。」待書坊主人和戲班老闆離去,繼續翻卷宗,編縣誌。
縣衙中人,都暗暗觀察他,但見張屏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還是那副樣子,早晨來,黃昏去,只埋首書卷。
陳籌與離綰在客棧住了兩日,囊中見拙。
他留錢給張屏,身上的盤纏不算多,住上房開銷甚大,他盤算著要不然暫時賃個小院,但丹化的房租不算便宜,尋來尋去,找不到合適的。
陳籌有些焦急,又在路上聽說,知府大人已回府衙,在宜平辦了大案,據說還驚動了大理寺,陳籌不由心中跳了幾跳,隱隱為張屏擔憂。
不知為什麼,張屏總會卷進這些事兒里,希望眼下沒什麼麻煩。
回客棧後,他仍不由地想,離綰輕聲道:「陳郎,你面有憂色,是為何事煩心?」
陳籌連忙道:「沒什麼大事,只是聽說知府大人回府衙了,我沒告訴過你吧,我的好友張屏,在宜平縣做縣丞,我之前就是承他照應,跟他一起住。他這個人的事兒,從頭講能講三天三夜,總之是個極講義氣的好人,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招事兒,我呢,也有點招事兒,我倆在一起時,就常常更招事兒,知府大人到宜平的時候,我可能有給他招了點事兒,怕他因此有什麼麻煩。」
遂把高知府那件事和離綰一說,再由此說了一些張屏的事跡。
離綰微微一笑:「陳郎說的很多事,奴都不大懂,但聽陳郎這麼說,這位張公子,是個極好的人,好人自有天佑。」
陳籌嘿嘿一笑:「正是。」
這夜陳籌卻沒有睡好,總覺得身上很冷,仿佛有冷風一直往被窩裡灌,想要醒來,怎麼也睜不開雙眼,掙扎到筋疲力盡,終於睜開雙眼,猛地坐起。
溫軟的柔荑覆在他的手上,離綰輕聲問:「陳郎,怎了?」又微微蹙眉,「你的手好冰。」
陳籌嘆了口氣:「沒什麼。」怎麼就做起噩夢了。
離綰握緊他的手,忽而道:「陳郎,你憂心,並非只為了張公子罷?」
陳籌一怔。
離綰道:「陳郎,我不是真傻到什麼世事都不懂。你一介書生,能有多少銀錢。我們住這間上房,房錢不便宜,你給我買的東西,平日吃穿,亦都費了不少錢,你有多少積蓄,夠這樣使呢?」
陳籌反手捧住她的手:「放心,總有辦法。」
離綰搖了搖頭:「陳郎,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既要長長遠遠地過日子,從今日起,就得踏實地活。」
長長遠遠,過日子。
陳籌一窒,熱浪在心中翻湧。
「離綰,離綰,我陳籌上輩子是燒了多少高香,才能今生遇上你。」
離綰臉頰緋紅,埋首在陳籌懷中:「陳郎,你去哪裡,我都和你一起。」
臘月將近,禮部的事務愈發繁重。
蘭珏每天累得教導蘭徽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徹底變成慈父,摸摸他的腦袋,道幾句「乖」、「嗯」、「甚好」之類,蘭徽對此明顯非常開心,眼見著歡實。
龔尚書雖還未上折告老卸任,但滿朝皆知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有那麼一些不明白局面的人,以為蘭珏要高升,表露情誼,蘭珏拿捏分寸應對,亦十分耗神。
這日筋疲力盡回府,連晚飯都不想用,正命人備熱水,先泡泡解乏,忽而下人通報導:「老爺,侄少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