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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籌顫聲道:「學生也不是幫凶!張屏更不是主謀!昨天我們兩個都在家裡睡覺,怎麼可能跑到城西去殺金老爺。」
陶大人再嘆了口氣:「你說,你們兩個都在家裡睡覺,你們是睡一個屋,還是兩個屋?如果是一個屋,是睡一張床,還是兩張床?如果是睡一張床,你們那個睡里,哪個睡外?睡覺是深是淺?能不能保證你出去了,他就會醒,他出去了,你就會醒?」
陳籌抖抖索索道:「稟大人,學生和張屏一個睡西廂一個睡東廂,但是我們外頭那家養了一條狗,晚上只要有腳步聲它就叫,昨晚它沒叫過,大人不信可以傳鄰居來問話!」
陶大人沉吟片刻,道:「狗叫了沒有,本官自會查詢……」
旁側站著的孔郎中偷偷對書令耳語幾句,書令再向陶大人耳語幾句,陶大人接著說:「就算狗沒叫,也不意味什麼。本官知道,世上有一種藥,名曰迷魂藥,又名蒙汗散,按在肉包餡中,與狗食之,狗昏睡,便不吠……」
書令再對陶大人耳語幾句,陶大人再道:「且此藥,迷狗之前,可先迷人。即是說,你睡著,他可能醒著,反之亦然。」
陳籌頓時急了:「大人,凡事要講證據,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學生或張屏有迷魂藥?」
陶大人沉默了一下,道:「亦無證據可證明,你們沒有。」
蘭珏在屏風後幾乎失笑,書令咳了一聲,插話道:「大人,不如先傳金李氏。」
陶大人慢吞吞一拍驚堂木:「傳金李氏。」
蘭珏從屏風的縫隙中看那張屏,只見他一直一言不發地站著,垂著眼皮,面無表情,倒和這刑部大堂十分合襯,蘭珏都不由在心裡想——
到底是不是他?
第5章
少頃,一個半老婦人進了公堂,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求青天大老爺做主,這個叫張屏的謀害我相公,民婦險些就做了寡婦了啊啊啊……大人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啊啊啊……」
陶大人溫聲道:「金李氏啊,殺人不是一項小罪過,萬一誤判,兩個未來的朝廷棟樑可能就折在公堂上了。你夫君金禮發是半夜遇襲,你為什麼一口咬定罪犯乃張屏?可有人證物證?夜色昏暗,那證人看清楚了嗎?」
金李氏擤了把鼻涕:「稟大老爺,我夫君一向為人和善,從沒得罪過什麼人,戲班上下,左右鄰里都能作證。唯獨前些時日,這個陳籌舉薦了張屏給我們班子寫個本子,不能演,沒按原定的錢數給他。他就懷恨在心,對我夫君痛下毒手……」
金李氏攥著手絹,一邊哭,一邊說,前天夜裡她夫君金禮發吃壞了肚子,連跑茅廁,約莫三更時分,金禮發又去茅廁,她在屋中聽見一聲慘呼,跑到廁房,就看見金禮發墜在廁坑中,撈上來後人昏了,還以為是熏得,待到打水洗涮,才發現胸前傷口,好在扎在靠肩窩的地方,並未喪命。但傷口進了穢物,加之失血過多,至今昏迷不醒,半隻腳在閻王殿裡。
陶大人感慨地說:「看來兇徒是預先埋伏在茅廁內,待金禮發進入後行兇。在污穢不堪之地潛藏良久,這個兇手很隱忍啊。」
捕快又帶上戲班的一名學徒小五對證,小五道當時他正被師父罰在大樹下扎馬步,聽到金禮發慘呼之後,他恍惚間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但月光下看不大清,只記得身形瘦高。
堂下捕頭稟報導,已著人驗看過金禮發的傷口,兇器應該是一把尖長的刀。金李氏說,目前只與書生張屏有怨,捕快們就去查張屏,發現他麵攤上換了一把新刀,據麵攤的老吃客說,之前的確有一把削蔬果皮的尖長菜刀。
捕快們再去搜查張屏的家,發現屋內有一件內衫,一條舊褲,隱有異臭。
陶大人半閉起眼睛:「也就是說,疑犯張屏,可能在持刀行兇後,將兇器與染血的外衫遺棄,但沒染血的衣服,卻因為他埋伏在廁房內許久,而留下了成為線索的氣息……唉,張屏,人證物證俱在,你有何辯解?」
張屏抬起眼皮,慢吞吞地道:「大人,學生以為,這幾項皆不算實在證據。且,金夫人的話並不完全屬實。他們不是沒給學生原本答應的錢數,而是根本沒給錢。那戲並非不能演,金老爺的戲班已經排上了。」
陶大人眯眼道:「倘若如你所說,你豈非更有謀害金禮發的理由?」
張屏道:「稟大人,學生的菜刀,案發前兩日便丟了,有人可以做證。」
陳籌在一旁點頭:「對對,去麵攤的老主顧應該知道,新刀是張屏托我在黃鐵匠那裡買的,他也能作證。張屏醃了賣的一缸鴨蛋臭了幾個,就自己吃了,我也吃了兩個,和我們住一個院的鄧岳曹琴他們幾個也都吃了,都能作證。張屏吃完還搗騰那個鴨蛋缸,還有糖蒜缸,衣裳能不臭麼……再說,張屏沒去過金老爺家,眾所周知,金老爺跟戲班一起住,來喜班排戲練功往往都是通宵,張屏怎麼能如此順利地進入院子,到茅廁害了金老爺,再順利出來?」
那小五直著喉嚨道:「因為你是那張屏的幫凶!稟尚書大老爺,這個陳籌常到我們那邊走動,他還喜歡過我們班子的香荷姐,一定就是他給張屏指了路!」
陳籌聲音驀然也大了:「你含血噴人……」
小五連聲嚷:「就是你就是你!」加上金李氏的哭聲,捕快的喝止聲,公堂上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