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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屏與王硯都又蹲下身,再摸了摸地面,王硯道:「糙得很,應是修此穴的工匠所為。」
張屏從袖中取出一紙一小銼,從地上銼了些漆和泥包進紙中,王硯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接過侍衛捧上的布巾擦了擦手,張屏默默把紙包放進袖中,自己摸出汗巾也擦擦手,與王硯又先後走向石棺。
侍衛們提著燈盞在棺前照亮,
棺身在燈火下,白中隱隱帶著淡黃的紋路,雕刻華美的花紋,侍衛將燈盞湊近,棺上的流雲便似要浮起一樣。
仙鶴口銜靈芝,蝙蝠翅托日月。流雲飛逸,天花飄灑。棺頭處還有一個碩大的字符,像一個符咒。
一張黃紙,就貼在這字符之上,封住棺蓋與棺身間的縫隙,黃紙上似有紅色字跡。王硯在此駐足,左右侍衛立刻上前,提燈照亮,拂去紙上積塵,露出龍飛鳳舞兩行大字——
坐山高,觀水長,雲外松下妙玄藏;座下虔許勤善功,自有福報世無雙。
棺頭之前,臥著一隻石雕的烏龜,背上馱著一香爐,看雕工,應是建造墓室的豐樂縣工匠手藝。
謝賦感到一股無形的威壓,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畏。
這樣的棺,真的是留著裝載區區凡俗肉身?
世上若真有不生不死的仙,又怎會用上棺?
侍衛們提著燈盞無聲無息站在石棺周圍,王硯和張屏盯著那黃紙片刻,緩緩繞棺行走,墓室壁上陰影重疊,竟有幾分像在舉行什麼儀式。
張屏抬手摸了摸棺身。一個侍衛立刻道:「請大人當心些,由小的先來。」
這話陡然打破墓室中的沉寂,把謝賦驚了一下。他這才發現,從方才到此刻,已許久沒有人出聲了。
王硯繞回棺頭處,一把揭下棺頭貼的黃紙,交由侍衛收管。
「開棺罷。」
眾侍衛掄起鐵釺撬棍,但看著石棺,都明顯猶豫了一下,又齊齊看向王硯。
張屏道:「此棺之前被打開過,棺蓋應可直接抬起。」
眾侍衛仍是看著王硯。
王硯瞥了張屏一眼,一擺手:「先抬抬試試。」
眾侍衛立刻分成四隊,棺頭三人,棺尾三人,左右棺側各兩人,棺頭的一人喊號令,齊齊一抬,棺蓋緩緩而起。
因為棺蓋沉重,侍衛們無法做出京兆府開木棺時那般流暢迅捷的動作,只能托著棺蓋小心平移,緩緩露出的縫隙中並未躥出什麼,也沒冒出什麼。侍衛們將石棺蓋抬到一旁。張屏與王硯幾乎同時湊到棺邊。
石棺之中,空空如也。
唯有棺底,餘存些許赤色粉末。
王硯著一侍衛入棺,用一狼毫筆將粉末掃入小瓷瓶內,道:「還是回去給老馮驗吧,他雖不在此,也算這事帶上他了。」
侍衛道:「大人真是事事思慮周全。」
張屏默默仔細瞅著棺內,謝賦也很有興趣好好看看,但棺材口處暫時沒他站的空隙了,他便轉而去看棺材蓋。侍衛暫將棺蓋倚放在一旁,謝賦不禁俯身,抬手觸摸,似石又似玉,沁涼入骨。
唉,人到終了,管他是貧是貴,孰恥孰榮,都要歸於此處。
不知自己身後,睡的那口又是什麼模樣。
了斷之前,還是留一書罷,早晚都是枯爛成泥,不必浪費,能裝下此身足矣。
他正這麼想著,卻覺指下有異,觸感不似石材,像是……蠟?
謝賦不由出聲,王硯與張屏頓時撲了過來。
侍衛舉著燈籠湊近照亮,棺蓋內側正中此處,果然是正正方方覆著一層蠟,王硯正要命侍衛刮取,那蠟甚薄,被燈盞的火一熱,竟就融了,流了下來。
侍衛失聲道:「大人,這,裡面好像有字!」
王硯道:「燈拿遠點,別都給烤化了,把蠟刮下來裝好,留給老馮。看看下面什麼東西。」
侍衛遵命照辦,一點點清下蠟,露出幾行蠅紋般細小的刻痕——
松下老蕉客,雲外醉蓬萊;
殘酒脫沉贅,夢轉千百載。
金丹歸泥穴,六息散八海;
洞章書玄虛,臨岳觀太白。
三橫逢一縱,弓木遇長才;
直把天門開,送我歸闕台。
第104章
謝賦心神俱震。
三橫一縱,弓木長才,竟暗指了王硯與張屏之姓。
難道這世上真有幽冥鬼神?
王硯慢悠悠道:「這幾句,難道是老馮正驗的那具女屍躺在這口石棺中時,咽氣前所刻?死前還要刻上兩句,嗯,是個好文好墨的女子。」
謝賦心又一縮,是,棺底的赤色粉末,馮大人也在木棺內的女屍上驗到了。這表明,那具屍體一開始是躺在這口石棺里的?
為什麼又被挪進紅漆木棺內,豎插埋在柳樹下?
若如王侍郎所言,難道那女子在石棺中,還活著?
可封上的那層蠟又是怎麼來的?
張屏肅然道:「這幾句,定非之前在此石棺中的屍首所刻,是別人刻的。」
王硯雙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謝賦這才發現,旁邊的刑部眾人竟都在笑,有幾個還笑出了聲。
「張大人沒跟我們侍郎大人辦過案,誤會了,侍郎大人是在打趣哩。」
「大人怕小的們膽小,才講個笑話給我們聽。」
「我們侍郎大人就是這麼詼諧,兩位大人日後多跟我們侍郎大人辦幾個案子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