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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屏換了身布袍,正待上街轉轉,只聽縣衙正門處一陣吵嚷,百姓亂鬨鬨湧來,李主簿打偏廂匆匆走出:「張大人要出去?邵大人正要升堂問案,我等還是到堂旁聽為是。」
張屏便又回房換衣,迎面撞見陳籌搖搖晃晃而來,像是剛回來。陳籌一抬眼看見張屏,神色立刻變了。
張屏心知,陳籌與他定有誤會,但不及琢磨哪裡出了誤會,眼下也不便詢問,先到廂房換衣服,陳籌見他沒說什麼就走了,鬆了一口氣。
張屏更衣趕往正堂,看見被衙役揪著等升堂的人,腳步一頓。
鄧緒森森瞥了他一眼,張屏垂目低頭,問一旁小吏:「事出何因?」
小吏搖頭:「不大清楚。」
張屏再問:「何人報案,誰下令緝拿?」
小吏再搖頭:「剛被拿住,經過不明。」
張屏不再言語,堂下站定,邵知縣整衣升堂,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坐定:「堂下案犯,怎的不跪?報上名來!」
鄧緒端立堂上:「貧道蒼天門下,只跪天跪地,不跪微末小吏。案尚未審,貧道連為何被拘捕尚不知道,邵大人怎的就稱我為案犯?既然成案,貧道成了被告,原告何在?」
邵知縣一拍驚堂木:「大膽!你這野道,妝神弄鬼,覬覦本縣小兒數日,當縣中治安是擺設,瞧不出你是個拐子?今日在街頭,竟還妄圖拿迷魂藥餌誘拐。爾這般歲數,做這種勾當,想來不止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有拐必然有賣,定還有同夥,快快從實招供!」
衙役拉扯鄧緒,想按他跪下,鄧緒本是軍中出身,會些功夫,但立定不動,幾個衙役按不倒他,怒急推搡,誤打誤撞一把扯下了他的假鬍子。
邵知縣頓時驚而怒道:「連鬍鬚都是作假黏的,還說自己不是拐子?快快招認,免受皮肉之苦!」
鄧緒呵呵笑道:「知縣大人倒是警惕,但證供不足,只憑捕風捉影的揣測便抓人,難令人信服。貧道黏個假鬍鬚自己耍耍,何罪之有?」
第44章
一個小吏轉過屏風,拉拉李主簿的衣袖耳語幾句,左右正要按倒鄧緒,李主簿急急上堂,在邵知縣耳邊低語片刻。
邵知縣又一拍驚堂木:「先將此野道押下!」讓衙役們再去查證,便就退堂。
衙外圍觀百姓意猶未盡各自散去。邵知縣匆匆往後院去,張屏也跟上,到了院內,李主簿轉身向張屏道:「張大人請先去忙手中事務罷。」
張屏便就止步。邵知縣自去內堂,李主簿廊下一轉,又到了一處偏廂。
門口小吏推開房門,向屋內道:「主簿大人到了。」
一個年輕男子即刻起身:「學生見過主簿大人。」
李主簿踱進堂內,單看穿著,倒是平平,但生得真是秀雅不凡,李主簿的神色不由得和悅了許多。
那年輕人道:「學生梅庸,因家叔發病被拘到縣衙,冒昧煩擾大人,萬望恕罪。」抬手捧上一個盒子。
李主簿瞥那盒子似乎頗沉,但只做不在意,也未去接,上下又看了他幾遍:「那道人是你叔父?」
梅庸將盒子放於桌上,輕嘆一聲:「家叔不是道士。說來大人可能不信,這事有些離奇。學生家中本來經商,前年家叔宅院中生了一窩黃鼠狼,叼了幾隻雞,家叔一時氣惱,設下機關,抓住了一隻大。不想從那之後,整個人就不對勁了,先是時常恍惚,自言自語,後來前言不搭後語,之前的事情常常忘記,再後來出門後居然連家都不認得,時常走丟。最後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言談舉止,都像變了個人,一時說自己是姜子牙,一時說自己是太上老君。」
李主簿皺眉:「病得這麼重,就該關起來,看看大夫。」
梅庸搖頭:「看過,家裡連京城的老太醫都設法求過,各種藥吃遍,都無法可治。不瞞大人,也請過不少異士高僧,曾好過一陣,突然又犯了。聽聞宜平縣內有人擅驅災治病,家父要照看生意,這才讓學生與一名家人帶著叔父前來。本來一路上都好好的,誰想今早學生一個不察,家叔就跑出來了。」
李主簿眯眼:「但他與知縣大人堂上頂撞,口齒頗為流利。假鬍鬚旗杆卦箱一應俱全,充足得很,不像只是瘋哪。」
梅庸道:「旗杆卦箱,是家叔偷拿客棧旁邊城隍廟裡一遊方道人的,大人不信,可著人問詢。學生已賠了錢款,東西亦會歸還,幸而那道長大量,說不告家叔盜竊了。大人有所不知,家叔一貼上那付假鬍子,就變樣了,聽大人所說他在堂上種種,應該是又當自己是姜子牙了。知縣大人未審他幾句,倘若多審,他還會說出什麼駭人的話來,學生不敢估計。但家叔只是瘋,不傷人。兜里的糖是學生買的,絕不是迷魂藥餌,不信大人可拿來,學生現吃為證。」
李主簿變色:「罷了罷了,瘋成這樣還帶到我宜平縣,不是禍害麼?」
梅庸道:「這兩年家人帶著家叔,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家資快要耗空,就指望能醫好他這病症,聽說宜平有高人,這才來了。但那人給的地址有誤,還未尋到,因此耽擱。」
李主簿道:「我在這宜平縣中幾十年,不曾聽說有什麼高人,民間謠傳虛妄事不可信,還是帶回去看大夫吃藥罷。」
梅庸道:「大人真不曾聽說?那高人一說姓范,或姓秦,能知過去未來,專除祟祛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