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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頭道:「確實蹊蹺,若是為財而來,怎不進內室,偏偏要盜這幾本?」
姚岐道:「可不是,平日裡,真沒誰瞧這些書。」
張屏看了看書冊原本在的位置,又摸了摸架上和書頂。
姚岐道:「家裡的下人還算勤勉,除了內室不可擅入,其餘的地方都日日有人打掃,雖然學生兄弟並無做學問的天分,亦不會讓書冊蒙塵。」
謝賦憋著一些話已經半天了,本不想再多事,但為了良心,還是又輕聲向張屏道:「下人,是否也審一審?」
張屏立刻道:「暫且,不必。」
謝賦在心裡嘆氣,唉,家宅失盜,是否有內賊乃是第一猜測,這位張大人不可能想不到罷。
方才真是又嘴欠了。
罷了,罷了,已是要與這世間永遠別過了,臨了之時,就當個看客吧。
他但覺自己的魂魄出離了這喧囂,遙遙旁觀,只見張屏向姚岐一拱手:「可否拜見姚夫人?」
姚岐咽了一口氣,方才道:「家慈著實不便拜見大人,望大人諒解。」
張屏垂下眼皮:「能否借用紙筆?」
一旁書案上就有現成的,捕快趕緊點亮桌上燭台,書吏立刻撲到桌邊磨墨。
張屏道:「能否,讓我,一個人寫?」
圍在桌旁的人又都趕緊撤開,倒顯得一直不動不搖站在書架旁的謝賦像漲退人潮中的礁石。
謝賦瞅著張屏揮筆的側影,心道,人多眼雜,此舉確實算是妥當,但又有刻意造作之感。不消說旁人,連他都越發想瞄一瞄,到底紙上寫了什麼。
唉……已要一了百了,又還瞧這些作甚?
謝賦再在心裡自嘲一笑,收回目光,淡然地不再看張屏的紙。
那廂張屏已寫完了,折好遞給姚岐:「煩請立刻轉交與姚夫人。」
姚岐接過,不禁看了看紙條,又抬起眼,正與張屏的視線相遇。
張屏向他點點頭,意思是,可以看。
姚岐順下了目光,假裝自己沒讀懂這個意思,面無表情朝張屏行了一禮,獨自走出藏書樓。
出了小院,姚岐還是沒忍住,就著廊下燈光,將紙條悄悄展開,紙上只有一句話——
『夫人讓家僕查看失竊書冊之隱情,望請告知。』
姚岐怔了一下,不禁回頭看看藏書樓方向,再回身看看字條,猶豫了一下,繼續向姚夫人廂房行去。
過了一時,姚岐匆匆回到藏書樓。
「家母想與內堂拜見大人,不知大人可願移步?」
張屏隨姚岐一道出了藏書樓所在的小院,走到內院一處小廳。
廳門外站著兩個素衣小婢,向張屏福身行禮,打開門扇,張屏與姚岐先後步入門內,留其餘人在廊外階下。
廳內燈燭明亮,架著一扇屏風,張屏朝屏風拱手:「新任豐樂知縣張屏,見過夫人。」
屏風後一個年長女子的聲音顫巍巍道:「不敢,未亡人一介民婦,怎敢當大人之禮。」一襲素白身影,自屏風後走出,向張屏施禮,「未亡人姚錢氏,拜見知縣大人。」
姚夫人年約五十餘,鬢髮斑白,雙目已腫得看不出形狀,聲音也嘶啞的只能低低說話。
「大人真是好生年輕,冒犯說一句,看來歲數比民婦幼子大不了幾歲。故而民婦未行避忌之禮,當面拜見,望大人不要怪罪。」
張屏道:「是晚輩要多謝夫人願意相見。」
姚夫人忙又雙膝一曲:「大人怎可如斯自謙,折殺民婦。」
張屏道:「夫人請起,那幾本書十分重要,還望夫人告知其中隱情。」
姚夫人舉目望向張屏:「犬子告訴民婦,並無下人對大人說藏書樓是民婦讓去看的。此事犬子也不知道,大人如何得知?」
張屏道:「那幾冊書平日無人看,左右書冊,皆非珍本。查書樓之事,二公子不知,便是在他去衙門之後。當時天已將黑,書所在之架,十分昏暗,且書置於上格,若非刻意照看,再拿出格中所有書冊點查,不能確定少了。」
姚岐道:「許是敝府的下人細緻些。」
姚夫人忙向張屏致歉,卻見張屏並未露出遭了冒犯的神色,反而認真地望著姚岐道:「貴府下人,多在京城。」
不知怎麼的,看著張屏這張臉,姚岐就忍不住脫口道:「內宅婢女,尚有不少。」
張屏道:「貴府打掃藏書樓,且知書冊名錄者,皆是男子。」
姚岐不顧姚夫人的著急阻攔,硬聲道:「大人何以見得?敝府的婢女,識字者頗多。」
張屏又瞅著他:「員外讓幾位公子在藏書樓讀書,斷不會允許紅袖添香事。」
姚岐一噎。
張屏說的沒錯,而且經張屏這麼一說,他才頓時醒悟,別說知道那幾本書所在位置的姚家男人除了他外,其實都在京城。就算是留下的這些下人,光清點樓中藏書,恐怕到明天早上才能點完。
張屏的目光轉而望向了姚夫人:「在此時斷言書遭竊者,只能是偷書的與擔心書丟了的人。除了二公子,只有夫人。」
姚夫人身軀微晃,垂下眼帘:「不錯,書是民婦讓人去看的。」
張屏緊盯著她:「為何?」他肅然又拱了拱手,「此事十分要緊,還望夫人告知。」
姚夫人猶豫片刻,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