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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邰站起身,向仍跪在地上的謝賦道:「隨本府去山頂。」
王硯又悠悠道:「老馮啊,大老遠的,何必往山上跑。這裡查也甚好。」
馮邰冷笑一聲,拂袖出門,謝賦爬起身跟上,卻見王硯也跟了上來。
馮邰側首譏諷一笑:「王侍郎不是說,這裡查甚好麼?」
王硯笑道:「我是說你們的案子這裡查甚好。我們刑部的案子,死者曾說過壽念山慈壽觀,上次乃本部院疏忽,此次絕不可再漏下線索,務必要去。」
馮邰輕嗤一聲,未再多說,徑下台階。
柳樹前的土坑越來越深。
說是挖樹,卻又不挖樹,只是挖土。衙役們心裡都直嘀咕。
方才那道長做的一段法,更讓他們感覺毛毛的,陰陰的。
但再嘀咕,再冒冷汗,衙役們手上的鋤頭鐵杴都毫不含糊,跳進坑裡,繼續奮力挖著。突然,某個人手中的鋤頭好像觸到了什麼。
樹根?不是,紮下去的感覺有些像,但又有些區別。坑邊的張屏雙眼一亮,俯下身,衙役們用鐵杴小心翼翼地鏟開土,露出那東西的輪廓。
一個,棺材頭。
一個豎著的,棺材頭。
衙役們只覺得手心有些涼潮,不由得都停住了。
張屏跳進坑中,蹲下身,撥開泥土,仔細摸了摸。
沒錯,是一口豎插棺。
但這口棺材,是木的。暫時判斷不出材質,但做工極其普通,棺材板也不像很厚,表皮已有些朽了。餘下斑駁的漆皮,是朱紅色。
坑邊的無昧哦了一聲,閉上眼喃喃念著法咒。
張屏站起身:「繼續挖。小心些,將棺木抬出來。」
衙役們猶豫著,咽咽口水,老半天才鼓起勇氣,心裡各自念著玉皇大帝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再舉起手中的鐵杴鋤頭,刨松棺旁的土。
約半個時辰後,豎插在土中的棺終於被拉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空地上。
張屏取一條布巾,親自擦拭棺身。朱紅的余漆在陽光下鮮艷刺目。
一個衙役失聲道:「這,這棺釘……」
無昧嗡嗡念咒,張屏仔細擦淨釘眼。
……十六、十七、十八。
十八顆碩大的玄黑色釘頭,刻著陰文,整齊地排在棺蓋上。
第99章
張屏看向無昧:「師兄可知釘上符文的意思?」
在這麼多人面前,無昧堅強地維持住了高人的風範,身未抖,股未戰,聲音只僵沒打顫。
「似非正道之物。」
也就是說,無昧不知道。
張屏從懷中摸出一張大紙一個小盒,讓四名衙役展開紙,鋪在棺材蓋上按住,再自盒中取出一塊石墨,仔細拓下釘頭的符文。
無昧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又僵聲道:「這十八根釘,恐是取雙九之意。九乃極陽之數。」
喪葬之儀,棺釘一般是七根。七是通陰之數,中元節在七月,喪儀須得做七。九者,差一分為最圓滿,乃純陽極盛之數。這口棺上釘了一十八根,一個九還不夠,要兩個九來壓。雙又有和合之意,也是陽配,陰路向來獨行,是不用雙的。
雙九和合,再配上這陽盛的朱紅……
無昧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無上天尊,弟子方才出家,怎就遇上了如斯凶煞之事……
張屏哦了一聲,在場的其餘人皆感覺寒毛直豎,有陰寒之氣直穿入骨,幾個膽小的衙役不禁盯著埋頭拓棺材釘的張屏想,等一下該不會要開棺吧?現在跑還來得及麼?
連屠捕頭手心裡都滲出了點潮汗。按著紙的幾名衙役更是牙齒直打架,無昧甩著拂塵向他們的腦袋揮了揮,念了幾句咒,衙役們感激地望著他。
拓畢,張屏將紙上再鋪一層紙,摺疊,小心收入一個封套內。放進懷中。衙役們均肅然起敬,這麼凶煞的東西,敢往懷裡揣。看來張大人自己也有兩把刷子。
屠捕頭上前一步:「大人,方才他們瞧見有個道士趴在慈壽觀的牆頭上探頭探腦,因大人剛才忙著,未敢妄動。可要拿下?」
張屏抬眼:「能認出此人?」
屠捕頭轉而瞧向捕快們:「還能認出來麼?」
一個捕快躬身回道:「稟大人,雖離得遠,不甚真切,應還是能認出來的。」
張屏點點頭:「暫不用驚擾,勿讓觀中的人出慈壽觀。」
屠捕頭與捕快們領命,屠捕頭又道:「大人,此棺可要運回衙門。」
他在衙門裡當差幾十年,算是見識不少了,但吐出這個棺字,卻像有股陰風流躥在四肢,衝進天靈蓋,頂得髮根直豎。
張屏道:「不必,仵作應該快到了。」
屠捕頭一驚:「大人這是要在山頂開棺?」
張屏道:「嗯。」讓衙役們先把棺材挪到慈壽觀外賣香貢的那排小門臉旁的縣衙禮房特設小屋內,又道,「請屠捕頭派幾人到山頂迎一迎仵作。」
屠捕頭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卑職便是,皆是卑職份內事,請字萬萬當不起。」立刻點人前去。
衙役們硬著頭皮拉開抬棺的架勢,無昧一甩拂塵:「待貧道再來念一卷經,焚些符咒罷。」
張屏道:「不用了,耽誤工夫,別熏到了棺。」
無昧頓時一臉感傷,張屏這才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一揖:「這次多謝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