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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徽眨巴眨巴眼,握住拳:「若是我在那裡,可能什麼也不想,先跟番子拼了!」
啟檀拍拍他肩膀:「好,無謀略,但忠勇可嘉!」
蘭徽道:「那你呢?」
啟檀晃晃頭,把那句「本俠當然與你一樣」晃進肚裡:「這個,得多多思慮,知己知彼後才能定萬全之策,懂嗎?」
蘭徽哼道:「這麼優柔寡斷,不是俠士作風。」
啟檀呵呵一聲:「有勇有謀才是大丈夫,有勇無謀者,莽夫爾。你一本兵書都沒看過吧?」
蘭徽扭頭看張屏:「張先生,你呢?」
張屏將帛書放回玉函:「不知道。」
『身不同,境不同,道亦不同。因此世間千千萬萬事,萬萬千千人。
不在其身,不於其境,不知其道。是以天下有許多不知道。
世間至重,莫過於眾生性命,此乃師兄的道。
昔日余不解,當師兄塵念太重,如今方悟。
今將經書暫存師兄處。或天開山動,它自另得歸處……』
張屏一一包好經匣,把玉函放回剛才的位置,忽啪嗒一聲,三道橫格從中間分開,木板斜落,木格下部憑空出現一個大洞,眾包袱隨木板紛紛掉進洞內!
張屏一把抓過啟檀和蘭徽,猛推向那洞:「快,跳下去!」
啟檀一趔趄撲到洞邊:「什麼……」
話未落音,背後被張屏再猛一推,一聲「混帳」衝出喉嚨,與蘭徽的驚叫緊融。兩人一先一後栽進洞裡。
張屏跟著躍下。
啟檀只覺得自己砸到了厚厚柔軟似軟毛又似棉絮的東西之上,另一個重物撲通摔在他身邊,應該是張屏。
這厚厚的柔軟又傾斜,飛快滑行。
啟檀只能緊抓住毛絮,突的,眼前一花。
光亮!
他看見了光亮!
他飛快地滑向了光亮!
而後,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他,飛了起來。
啟檀張大嘴,扒住身邊木沿,看清自己與張屏、蘭徽是在一艘鋪著厚絮的船內。
而這艘小船,又被兜在一隻大網中。
大網各角粗壯的繩索自動上抽,拉著小船向上方光亮,碎渣細土砸墜如雨。
光亮愈來愈近,繩索愈收愈短,忽又繃向四面扯直,下方轟隆巨響,大網隨繩平展,張屏大喝一聲:「抓緊船幫!」船底被重重一撞,繩斷,小船完全飛入光明,跟著,又重滑向前,直墜而下。
啟檀聽到自己與蘭徽不成腔的大叫,魂魄似猛衝出天靈蓋,躥向無盡虛空,眼前一片刺目白光。
嘩啦啦巨響,冰涼的水砸在他頭臉身上。
怎麼又是水!啟檀猛一激靈,意識從半空跌落回軀殼,睜開了眼。
天,水……
還有,山,太陽。
他們,在外面。
他們,漂在河上!
啟檀愣愣扒著船幫,張屏緩緩站起身。
『今將經書暫存師兄處。或天開山動,它自另得歸處。
若有他人得讀余記,必未損洞府一葉,未啟一箱,未取一物。
此作為者,或為誤入之真君子,或乃僅圖一物之潛行客。
前者,善。後者,專。皆不貪。可與此經結緣,攜之出世。』
但,那個洞,開啟的時間,只有片刻。
假如沒有緊跟著經書跳下,那麼,就是留在山中,與那洞府永遠結緣了罷。
張屏舉目望向青山,他們跌落前所在處,平斜石坡已被山體震落的碎石掩埋。
岸上,有許多人奔來。
蘭徽揉揉眼,猛蹦起身,用力揮手:「爹爹——爹爹——」
張屏俯身整理船中的包袱。
九隻,一個未少。被水打濕的包袱皮下,晶匣皆完整無損。
松下老蕉客,雲外醉蓬萊;
殘酒脫沉贅,夢轉千百載。
金丹歸泥穴,六息散八海;
洞章書玄虛,臨岳觀太白。
三橫逢一縱,弓木遇長才;
只把天門開,送我歸闕台。
『這經卷,確實寶藏。然世間有它如何,無它又如何?
經,聖人闡道之書;道,天地之法;天地,萬物存立之處。
身於天地間,時時處處皆道,何執於經焉?』
第171章
岸上侍衛跳下水,奔向小船。啟檀端正姿態,踢踢一個經匣,正要優雅地移坐上去,張屏拍拍他肩膀。
「請將在洞中所取的東西交予本縣。」
啟檀神色一僵:「你說什麼?」
張屏伸手到他面前:「和王墓室中的玉片。在你褲腰系帶左帶頭的出口內。」
啟檀轉目看向別處,不予理會。
張屏接著道:「擅取私匿現場證物,依律當於查收證物後,杖責三十,刑拘三月或一年。若有毀壞,則須再另定罰責。」
啟檀哼了一聲:「放肆!有種你來查收,再將孤治罪試試?」
話未落音,張屏一把抓住他胳膊,啟檀怒喝一聲,猛掄手臂,張屏不閃不避,拉住他的褲腰在系帶處一擠,一塊玉片啪嗒滑落,墜自甲板。
扒著船幫的蘭徽轉回頭張大了嘴,啟檀漲紫臉狠狠踹出一腳:「來人!將這放肆犯上的東西給孤拖去砍了!」
張屏面無表情地一退,撿起玉片,直起身看向齊齊定在船旁水中的眾侍衛:「勞駕,將我等送回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