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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硯環起雙臂:「看盆骨形狀與髮髻,應是個女子。只是,若是老嫗,怎的還染怎麼艷的指甲?」
馮邰未接話,轉頭喚隨從,一側目卻看見張屏在旁邊站著,不由變色:「咄,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話出口,馮邰自己也感覺過了。這話拿來吆喝下人尤重了,何況張屏身位七品,一縣長官。即便一聲不吱蹭進來看棺材有失禮之過,亦不應受此呵斥。
馮邰也是陡然看見他,吃驚之下,不由失態,見張屏低頭行禮退下,便略把口氣放和緩了些,道:「罷了,你既然進來了,方才可看清楚屍體?」
張屏停下腳步,道:「稟大人,方才下官粗粗看到了屍體。」
用詞尚算嚴謹。馮邰點了點頭:「那你有何看法?」
張屏道:「屍骨未驗,下官暫對死者年齡身份死因做不出什麼論斷。」
馮邰又點點頭。
張屏一禮:「下官告退。」離開了屋中。
王硯看看棺內,向馮邰道:「驗此屍骨,需挺長的時候罷。我就不在這裡礙事了,敬農你先驗著,我出去轉轉。」
馮邰道:「慈壽觀關係太后娘娘上香一事,若王侍郎想審問其中道人,勞煩告訴本府一聲。」
王硯呵呵一笑:「敬農,瞧你,我刑部與京兆府雙案齊辦,你我二人攜手同心,我怎會做讓你為難的事?這座山我頭一次過來,想各處轉一轉罷了。」帶著隨從大搖大擺出門。
京兆府的侍衛詢問地看了馮邰一眼,馮邰微一搖頭,只吩咐道:「傳仵作,先驗殘肌。」
張屏出屋後,便徑直走到謝賦面前:「有事問詢,可能到靜處站站?」
謝賦站在門外,看不見棺內,但憑方才聽到的女子、屍骨、指甲蓋等字眼,便知棺中屍首必然不尋常,立刻點頭,隨張屏往僻靜處去,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後有人道:「張知縣,我們侍郎大人有話詢問,可否留步?」
張屏與謝賦只得停步轉身,朝遙遙走來的王硯行禮。
謝賦要退下,王硯身邊的隨從又道:「這位大人也留下吧。我們侍郎大人可能也有話問你哩。」
王硯點頭示意他二人平身:「你二人方才要去何處?」
張屏道:「稟大人,下官有事請教謝大人,欲在那邊草叢中一站。」
王硯朝空地草叢看了看:「喔,是甚清靜,那你二人就隨本部院一道過去站站罷。」
張屏和謝賦只能又隨著王硯一道走到了空地僻靜處,附近的縣衙衙役見此情形,都識趣避讓,本就空曠的地方頓時更加空曠了。
王硯看著張屏道:「本部院也就不和你廢話了。我不是你們馮大人,你無需憋著,只管說來,你方才看那棺材屍骨,都看出了什麼?」
張屏抬起眼皮看看王硯。
王硯一挑嘴角:「怎麼,不敢說?你竟也學會小心謹慎了?放心罷,我們刑部查的案子與你們京兆府查的其實就是同一個。叫法不同罷了。本部院再把話說穿些,本部院不是瞎子傻子,大柳樹下的豎插棺什麼意思還是知道的。你帶了個道人上山頂,恐怕這山上的布置也有門道吧。那邊廟裡供的什麼姥姥是個假仙,這事可能與姚叢的命案有關,我說的對麼?」
張屏道:「嗯。」
謝賦不禁暗暗看了看張屏又看看王硯。不曾想王侍郎眼光竟如斯毒辣,早就看出真相。身為豐樂知縣,有事不報上官,卻與刑部侍郎先說上了,這事做出來,絕沒任何好處,姓張的應不會如斯愚蠢罷。
王硯又哂笑一聲:「難道你是怕本部院是在套你話,將你的推斷據為己有?跟我做事的都知道,我上表屬下之功,從來只有多,沒有少。本部院若破個案都要指望別人,怎能還居於此位?只是,看來你知道的東西,比我多些。這件案子,越快了結越好。要是等著你們馮大人把屍首的頭髮絲一根根驗過,只怕八十歲也結不了。這樣罷,本部院就先把自己看出的告訴你,你再答我問你的,如何?」
張屏還是沒吭聲,但垂下眼皮,做了個默默聆聽的姿態。
王硯牙根不禁有點發癢,道:「棺材裡的那具女屍,是被人毒死的。所以棺中蟲屍,都是成蟲,從棺縫中爬入,觸碰其肌膚,便毒發身亡。」
人身之毒,積澱於指尖、肝與雙腎處,所以女屍指甲存留完好,和指尖尚有筋肉相連,未完全脫落。
「本部院辦姚叢案時,曾看過所謂姥姥廟的卷宗。據說數十年前,挖出的所謂仙屍,鬢髮銀白,面目卻宛如少女。從樹下挖出的這口豎插棺及棺中屍首,推測年份,與其相合。恐怕棺材裡躺著的,就是觀中供的那尊神罷。」
謝賦一驚,張屏道:「下官尚未論證,不敢斷言。只是……」
王硯嗤笑道:「別在本部院跟前整應答馮邰那一套。你是看出了這山頂上有什麼特殊的風水布置,恐怕不是什麼吉祥如意的意思,所謂顯靈的老神仙,也是另有文章,方才來挖大樹底下,對麼?你挖那裡,那棵大柳樹肯定是什麼風水之類的說道里,所謂的陣眼了。」
張屏把方才被王硯打斷的那句話說完:「只是,下官要驗看過慈壽觀中,埋靈棺之處,方才能肯定。」
王硯道:「你只需告訴本部院,你是怎麼從姚叢的案子查到了這裡。你方才叫過這個縣丞,想問他什麼?本部院記得,他就是豐樂縣之前的知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