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蘭珏含笑,其實他和劉知薈同朝為官多年,除非迎面走過避不掉,方才互相寒暄幾句,一般都不怎麼打招呼,前後走著就各自繞得遠些。
倒不是心存芥蒂,至少蘭珏不是,只因他和劉知薈,第一眼見時,彼此就明白不是一路人,沒多少話好講罷了。
估計今天主動招呼,劉知薈心裡正在犯疑惑。
「哦,方才一時觸景忘神,竟沒看著劉大人經過,該是蘭某惶恐才是。」
劉知薈道:「蘭大人真乃雅士,想是心中已有佳句。」
蘭珏眼角微微彎起:「劉大人見笑,蘭某不擅詞句,昔日你我同屆科考時,劉大人應就知道。不過深秋薄雨,偶憶故人罷了。」望著眼前雨絲,輕輕一嘆,「算來疏臨辭世,竟快要十年了。」
劉知薈垂下眼帘:「故人已脫紅塵,吾等碌碌徒悲。」
「嘆也不曾夢中見。」蘭珏轉目看向劉知薈,「不知劉兄可有夢到過疏臨?」
劉知薈慢亦抬眼看雨:「夢境本是心造,有無都是虛幻。」
蘭珏再一聲長嘆:「疏臨當年,常與我論命,曾卜未來事。我亦常常想,既命早已定,應真有鬼神。不知你我之思念,疏臨是否能知。」
劉知薈淡淡道:「劉某不似蘭大人這般善感,逝者已逝,唯存余心,虛無縹緲事,不值得信,不曾多想。」抬一抬衣袖,「公務委實趕得急,先行一步,蘭大人見諒。」
蘭珏亦拱手:「劉大人慢走。劉大人時時刻刻將疏臨銘記在心中,不論神靈魂魄是否有,疏臨可能感應,劉大人的這份情誼,天地已知。」
劉知薈移開與蘭珏相觸的視線,匆匆離去。
蘭珏在原地站了片刻,繼續前行,遙遙一個聲音道:「真是稀罕事。」
蘭珏轉頭笑:「正納悶為何離殿不見王大人,原來今天破例走在後頭。」
王硯大步走到近前,嘿然道:「拐了一趟廁房,出來竟看見了奇景。蘭大人方才這是在和劉知薈談心?」
蘭珏頷首:「不錯,聊一聊風景,憶一憶往昔。」
王硯呵呵兩聲:「佩之,你沒受風起燒吧?」
蘭珏道:「王大人這話說的。我與劉大人既有同年之誼,偶爾敘舊,豈非尋常?」
王硯道:「罷了吧,我看你是被那姓張的小子給下蠱了。」冷冷一笑,「真不知那小子有何等能耐,你和老陶都愛他入骨。他到底在偷摸查甚?你居然都陪著他失心瘋?」
蘭珏裝聾作啞道:「我是不知道王大人在說甚。」
王硯挑眉看著他,半晌一點頭:「好啊,佩之,你真燒得可以了。」
蘭珏只笑。
王硯又道:「或你不是燒,是還記著劉知薈及那辜姓小子的前情舊恨?」
第42章
蘭珏眯眼道:「王大人說的,蘭某更聽不懂了。」
王硯嘿然道:「佩之你別惱,我只是玩笑而已。」
蘭珏悠悠然道:「若是墨聞兄知一些朝廷典冊未收錄之事,蘭某卻是感激不盡。」
王硯撫掌:「這般爽朗的態度,方才是佩之。我認識的人里,或有知一二的,待去打聽打聽。」神色忽又一變,「是了佩之,你有無聽說過鄧緒的動向?」
蘭珏道:「王大人,蘭某這種謹慎做官的,若能一世不沾大理寺,便願天天燒高香哪。豈能了解鄧大人的動向?不該是貴部與大理寺來往密切,互通有無麼?」
王硯道:「是我糊塗了,只是問問。」不再多言,繼續和蘭珏一道緩緩前行。靡靡落雨滲透官袍。
雨細既可濕衣,小縣焉不能翻出大浪?宜平縣,竟是個出人物的地方。
張屏回到宜平縣內,邵知縣對他未到衙門應卯的這幾天只做不知,不聞不問,但衙中同僚總有一兩個眼中不順。
「張縣丞在縣裡,究竟做什麼的?來了也有不少時日,大人只讓他編個縣誌,話倒說得大,御史大人親編的方志他都嫌繁瑣,說要精簡。簡來簡去,至今連個序尚未出,界圖也沒畫。連著數天不來應個卯,跟大人告假時亦含糊其辭,到底有何盤算?」
「尚書大人的門生,行事自然與他人不同。頂頭自有金光照,與我等不是一片天哪。」
「大人雖仁德寬厚,但規矩總在,不可縱一而破律。」
邵知縣笑眯眯道:「張大人還年輕嘛,又剛得了官職,總得適應一段時日。本縣相信,張大人對其司職之事,熱忱不下吾等,只是一來張大人性格較為內斂,有熱忱亦未形於色,年輕人嘛,處事不像列位這麼周到。二來,剛到任不久,可能還沒完全找對方向,慢慢來,本縣相信張大人必能為宜平做出卓越的貢獻。」
李主簿道:「大人說得甚是,張大人這些日子縣誌雖未纂出多少,對查典冊倒是很上心。查了前縣誌查戶籍,查完戶籍查稅冊,官糧出丁亦未少過,好似還要瞧瞧武備記錄。考究之細,值得稱道。」
李主簿說的這些,邵知縣自然早就知道,起初亦曾捏過一把老汗,但宜平是個小縣,邵知縣又自認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星星點點之數,尚不足以聚成湖海。張屏找過前縣丞問話,執著的似乎是舊事。
前幾天得知張屏去了京城,邵知縣就更放心了,自己這隻小蝦米,根本不值得吏部御史台的大人們瞥一眼的,如果張屏是去州府,倒真得掂量掂量。邵知縣再請陳籌吃了一頓飯,略微一探口風,發現張屏興趣所在,好像是辜家莊那一塊兒,便徹底放開了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