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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珏道:「那你就過去吧,你桐表哥今年科考,爹爹要迴避,就不和你一道去了。」
蘭徽再嗯了一聲,向蘭珏和王硯各行個禮,被管事引著回房了。
王硯嗤笑道:「佩之,你管兒子也忒緊了吧,令郎今年都七八歲了,看看戲怎麼了,我家那三個野猴子,打記事就跟著他們祖母看戲,什麼沒看過。成天上躥下跳的,就差把院牆給我拆了,的確不像令郎這麼斯文。」
蘭珏端起茶盞撥了撥浮葉:「我從沒管過他看戲,但要看好戲,這麼個班子,這麼出野戲,難道你會請回府里給令郎們聽這個?」
王硯拱了拱手:「算我錯了,這次實在對不起蘭侍郎,倘若此案另有轉機,在下一定重謝。」
這麼說著,台上那出戲已經唱完了,一個小廝到座位前打千兒道:「小的請蘭大人和這位老爺安,不知道方才的小戲兩位大老爺是否入眼。另稟二位,下一出是《月下廝會》。」
蘭珏皺了皺眉:「方才這齣戲委實一般,下一出不用唱了,拿戲名冊來,再另點罷。」
小廝誠惶誠恐地退下,片刻後,與一位中年漢子一道過來,那漢子是唱小丑的,臉上已經上了妝,抹著一個雪白的鼻子,捧上戲名冊,恭敬地道:「二位老爺如果不喜歡文戲,小的們再唱一出武戲。」
蘭珏慢慢地翻戲名冊:「我倒是喜歡聽文戲,晚上聽武戲太鬧。但,都是才子佳人,聽得膩了,有沒有新鮮些的?」
那漢子趕緊點頭:「有,有!不知大人愛聽神怪戲麼。有一出《古井娘子》,是書生與一個水鬼的,再有一出《仙女怨》,是說牛郎與織女,還有一出《魅娘》,是狐仙……」
蘭珏道:「想來也是女狐仙了,書生遇著女狐仙,還是有些老套,有沒有再新鮮些的,像是小姐遇見男狐仙……」
漢子的神色閃爍了一下,支吾道:「有倒是有一出,只是……」
蘭珏挑起眉:「莫不是在我府中不方便唱?」
漢子連忙道:「豈敢豈敢,能到蘭大人府中唱戲,是小的們幾輩子的福分。只是,這是一出新戲,冊子上都還沒寫,剛排了幾天,怕詞兒生,唱得不好,大人怪。」
王硯在一旁道:「不怪,不怪,有新戲聽就行。」
蘭珏合上戲名冊:「唱來聽聽罷,即便唱錯了也無妨。」
漢子連連點頭應著,帶著小廝退下。
過了不多久,戲將開始,這齣戲叫做《狐郎》,王硯道:「狐郎狐郎,本該叫做黃鼠狼。」
台上,一個小姐妝扮的女子斜臥在榻上,握著一把團扇,幽幽地唱:「又是一年春到了,滿園的春花春意鬧,我眼望著春+光意倦倦,端起那菱花鏡,鏡中人不曾有一點春*色在眉梢……」
蘭珏的牙又開始酸了,那張屏長得木楞楞的,竟能把一段少女思春之情寫得如斯活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戲中小姐名叫玉蝶,她思盼春情,去廟中燒香,殿上的神像突然開口說話:「……我本是天庭一散仙,偶爾下界到凡間,見你心誠志念堅,便許你一段好姻緣,就在三更夜半的後花園……」
玉蝶回到家後,暗自思量:「一個木雕泥塑的像,言語這般不端莊,只怕世上本無仙,有人裝神弄鬼把我騙。」
王硯道:「這女子突然精明了,但這麼精明,戲沒法唱了吧。」
他話剛說完,戲台上玉蝶突然唱詞一變:「我這樣想,實在是不應當,神仙都有普救眾生的好心腸,即已將我來點化,我怎能不去會會那天賜的如意郎……」
於是玉蝶就去了後花園,遇見了一個戴著面具的年輕男子,渾身異常香,玉蝶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被這香氣迷得酥麻麻,便委身與那男子。
一場歡好後,玉蝶回到閨房,又開始唱:「靜下心,細思量,不覺渾身冰涼,人鬼到底未定,真假竟不分明,那香竟似迷魂湯,讓我不由得把清白葬,我到底……」
帘子後,探出一顆頭,低聲道:「錯了,錯了……」
蘭珏抬手命停戲,喚過戲班的人道:「為什麼說錯了?」
白鼻子漢子吞吐半晌,支支吾吾道:「大人,實不相瞞,這戲後來改過,我們班主說,第一遍寫砸了,又著人修了,剛剛唱錯了詞,唱成沒改過的,小的們該死!」
蘭珏道:「之前玉蝶從廟裡回來的第一段也唱錯了,唱成了舊詞,後來的一段與戲一開始的唱段才是新修的詞,對否?」
白鼻子漢子匍匐在地:「對,對……」
蘭珏早已看出,那玉蝶一直舉在手裡的團扇上糊著詞稿,恐怕是一時糊錯成了舊稿,才唱錯了,他含笑道:「罷了,本來就是我硬要你們唱,有些強人所難,錯了沒什麼,接著唱吧。」
白鼻子漢子謝恩離去,台上的玉蝶換了一把團扇,重新開始唱,曲調還是方才的曲調,詞卻完全變了。
「靜下心,細思量,想來想去都是我的郎。胡郎啊,你定然是仙,才會把我的心兒牽,胡郎啊,我巴不得明日白晝立刻成黑夜,再把你見……」
玉蝶與胡郎偷偷摸摸恩愛數天,玉蝶忽然發現胡郎有點不對。
在又一個纏綿的夜晚,玉蝶問:「郎,你為什麼有尾巴?」
胡郎終於承認了:「我不該把你騙,其實我是狐,不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