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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搖頭:「千金之字,此時卻遭此運,可惜,可惜。」繼而又看著他,黑晶石般的雙眸神采燦然,「明年的春闈,你定然高中,那時這些字畫即便千金也難得。」
他冷嗤一聲,望著他的雙眼中漾出笑意:「你莫要不信,我會看相,頭甲三名中,有你的位置。」
一陣啞啞啼叫,蘭珏從夢中驚醒,原來是窗戶忘記關了,涼風從半開的窗中透進來,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隻老鴰正在窗外叫,又啞啞叫了幾聲,拍著翅膀飛走了。
蘭珏披衣起身,小書童捧著一封信匆匆進來:「老爺,剛剛送到的,說是急信,小的記得老爺吩咐過,凡是這人的信都呈給你看,小的就拿來了。」
蘭珏接過信拆開,張屏那筆死板板的字便躍進眼中,蘭珏掃過幾句寡淡的問候,便看見了幾行字——
『學生冒昧,有件要事請教,萬望回復。蘭大人可還記得,昔年科試時,有一同科試子,家鄉沐天郡宜平縣,名叫辜清章?』
蘭珏一驚。
辜清章,辜清章。
方才剛做了那個夢,竟就接到了這封信。
他握著信,站了許久,走到桌邊,鋪紙提筆。
『……不知你因何問及,辜清章確與我同科,但只偶爾照面,無甚深交……』
一滴墨自筆尖啪嗒滴在紙上,蘭珏塗黑了那幾行字,將紙團起扔進紙簍,提筆又重寫了一遍。
『……然辜清章少年早逝,著實令人嗟嘆。』
第33章
幾天之後,張屏收到了蘭珏的回信,看著信上寥寥的那兩行字,張屏沉思許久。
他翻查縣誌,無意中發現,辜家莊在多年前曾經出過一個參加會試的試子,名叫辜清章,與蘭珏和上一任沐天郡知府,如今的御史劉知薈是同科。
縣誌中記錄,辜清章參加會試時,還不到十九歲,縣試和郡試都是第二名,但就卒於會試那年。縣誌中沒有記錄辜清章會試取得名次,可見他是榜上無名。不知道是死在會試前還是會試後。
根據張屏收集來的資料,辜家莊一向孤立避世,檔錄中,之前和之後,都沒有辜家莊人參加科舉的記錄,辜清章是唯一一個。
而在劉知薈編纂的縣誌中,將辜清章的名字抹掉了,只記錄了郡試中選名單中,有一個「辜生」,夾在一大堆郡試中選的名單中,沒有列出名錄標註籍貫,到了會試時,僅僅寫了一句,這一年無人中選。
張屏覺得有古怪,劉知薈主持編纂的這部縣誌,厚厚數冊,比起之前的縣誌,記錄都詳細了很多,顯然那位前任知府劉知薈喜愛考據史料,添東補西,卻在涉及辜家莊和辜清章時,能省則省,能刪則刪,顯得與他的作風不符。
那一屆的會試,狀元正是劉知薈,探花是蘭珏。
蘭珏的回信到了後沒兩天,陶周風的回信也來了。
厚厚一摞紙,寫滿了陶周風對這個張屏這個學生的關懷和諄諄教誨。張屏心頭一暖,他打小沒爹娘,在道觀中長大。除了把他養大,已經做古的觀主道長,陶周風是最深切關心他的長輩。
在陶周風的大堆教誨中,張屏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向陶周風請教曰,自己不懂得編纂地方志,有了劉知府的版本珠玉在前,更加惶恐,不知道每次翻編地方志,有沒有什麼規定,一般縣誌是幾年重修一次,倘若在宜平縣做久了,是否會出現重修兩次的事情。
陶周風在回信中說,地方志本朝例制是每十到十五年重修一次,重修之時,會預留下頁數,記錄以後每年發生的大事。劉知薈那次的重修,就已經打破了規矩,是他上書朝廷,說之前沐天郡的地方志多有疏漏,請求重修的。
至於邵知縣又破例讓張屏重修縣誌到底是什麼用意,陶周風唯恐張屏揣度之後,與邵知縣之間產生芥蒂,所以繞了過去,找了一堆理由,消除張屏往這方面想的念頭。
目前資料不算多,張屏不想輕易斷定什麼。他只想在辜清章身上再多挖挖。
自從和張屏說了自己的奇遇之後,陳籌每天比以往更勤地張屏身邊轉悠,探聽他查到了哪一步。
張屏在卷宗庫里翻找辜清章的記錄,陳籌就晃在附近,扒了扒張屏桌上的紙堆,看到張屏在一張白紙上寫下的兩個名字——辜清章、劉知薈。
陳籌目光灼灼地問:「噯,張兄,你為什麼把劉御史的名字,跟一個姓辜的寫在一起?難道你懷疑其中有關聯?」
張屏沒吭聲。
陳籌又道:「你要是想查這個劉御史,問問蘭大人說不定能問出來,他和蘭大人是對頭。呃,也不能說是對頭吧,他們這樣的人物,就算心裡恨得想把對方咬死,見面也一團和氣,只能講……他倆之間,不怎麼得勁。」
張屏猛然回過身:「嗯?」
陳籌看看他放空的眼神,道:「不會吧,京城人人都聽說過的事兒,你不知道?」
張屏搖頭:「不知道。」
陳籌一時得意,斟了杯茶,抿了兩口,方才慢悠悠地道:「要說這位劉大人和蘭大人的梁子,可結得夠久了,他兩人是同科,據說當年殿試的時候,本來應該是蘭大人中狀元。但可惜蘭大人長得太好了,年紀又輕,先帝看了之後說,這樣的人不做探花,上哪裡還找個比他更合適的探花?所以蘭大人就成探花了,你說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