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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珏在屏風後揉了揉額角。
黃色,眼前全是黃色……
金禮發在恍惚中昏亂地掙扎。
黃色淡去,鼻端嗅到淺淡的清香,春天,滿山遍野開著野花的時候,風裡總是這個味兒。
他就走在山野中,草地里的泥土被露水浸透了,鞋底鞋幫都糊上了濕泥。
他匆匆地走,因為他要趕緊去……
太陽光迎著照進眼裡,他眯起眼,隱約的,他看見……
他想抬手擋住光,想看分明,他張了張嘴……
那是……那是……
他什麼話也說不出……
砰!陶大人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之上,不得喧譁。」他瞧著堂下兩個本該前程無限的年輕人,遺憾地搖頭,「本部堂也想相信你們的辯解,但著實牽強,這幾項證供單看固然似有不足,但為何偏偏都讓你趕上了,偏偏你又與金禮發夫婦有隙,本部堂不得不……」
旁側,一個小吏匆匆自屏風後繞出,向孔郎中耳語幾句,孔郎中急忙上前一步道:「尚書大人請且慢,卑職有新案情稟報,那金禮發剛剛在昏迷中囈語,可能是本案的線索。」
陶大人道:「唔?他說了甚?」
孔郎中的神色有些古怪:「那金禮發不斷在說三個字——黃大仙。」
陶大人皺眉:「黃大仙,就是民間傳聞中,成精的黃鼠狼?這與本案有什麼關係?」
堂下,張屏沉聲道:「大人,黃大仙與金班主讓學生寫的戲文有關。金夫人說,一二十年前,她的一位表妹突然暴斃,當時,眾人都以為她的死因是被成精的黃鼠狼吸了魂魄。金夫人讓學生把此事改做一齣戲,但說黃鼠狼有些不雅,讓學生換成狐狸。」
第6章
陶大人沉吟片刻,滿臉瞭然:「本部堂明白了,是不是你沒有按照金班主的要求改,致使他昏迷之中仍心懷耿耿?黃大仙三字,就是用來代指你。張屏啊,目前看來,所有證供都對你很不利。你還有何話辯解?」
張屏又垂下了眼皮:「學生無話可說。」
金夫人猛叩首:「請大人速速結案,為民婦的夫君申冤!」
陶大人捋須,搖首,嘆氣,王硯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卑職以為,此案仍疑點甚多,不如再盤查一兩日,說不定能有更實在的證據。」
陶大人微微頷首:「也罷,今日就權且退堂,金李氏,你放心,本部堂定然會給你一個公道。」
著人將張屏暫時收押進大牢,陳籌是從犯的證據不足,當堂釋放,金李氏哭哭啼啼地和戲班的人走了。
陶大人整衣退堂,蘭珏趁機上前說明了來意,拿到陶大人的批覆,去卷宗庫查檔。
雖然這次盤查只是走一走形式,也不能馬虎,待天近傍晚,蘭珏才出了卷宗庫,去知會王硯查檔結果。
蘭珏坐在書案邊寫查檔錄紀,王硯在一旁盯著一碗茶水揉太陽穴。
蘭珏不由笑道:「王侍郎為何連連嘆氣?」
王硯有氣無力道:「唉,與眾同僚一道陪尚書大人聊了一下午案情,頭疼。」
蘭珏蘸了蘸墨:「尚書大人似已斷定那張屏就是罪犯,怎的還要你頭疼?」
王硯道:「我們這位陶大人,一向小心謹慎,憐才惜弱,他也怕自己斷錯了案,所以猶豫不肯決。」
蘭珏沒說什麼,今天陶尚書對案件的審斷實在令他大開眼界,可憐那張屏居然撞在了其手裡,不知道會不會變成菜市口又一抹倒霉催的野魂。
王硯呷了口茶:「我覺得,這宗案子,另有蹊蹺,兇手未必是那個張屏。」
蘭珏依然未接話,待他寫完錄紀,墨跡干透,王硯蓋印收歸檔部,忽而道:「佩之,晚上有空無?」
蘭珏道:「回司部歸檔後就沒事了,莫不是墨聞想請我吃飯?」
王硯袖著手笑道:「比吃飯還好,聽一出新戲,去不去?」
蘭珏道:「王侍郎,你若是要查今天這宗案子,我去有些不合規矩。」
王硯道:「說得跟你蘭侍郎多麼規矩一樣,放心罷,我一定不會給你找麻煩,只求你幫我個忙,晚上這齣戲,我請,但,能否在你府中唱?」
夜晚,蘭侍郎府的水榭懸羅披紗,燈火明亮,微風襲簾,天然幽涼,臨時搭就的台子上,一個書生正拉著小姐纏纏綿綿地唱:「我的好姐姐呀,這幾日想你想斷了腸,茶不思來飯不香,亭閣上日日將你望,不知你可曾把我想……」
蘭珏的後槽牙發酸,王硯搖著扇子道:「哎呀,真是個聽曲兒的好地方。」
女婢躬身添茶,蘭珏目光掃向不遠處,瞥見廊柱後露出一角衣料。
蘭珏沉聲道:「出來。」
一個小小的身影僵硬地從柱子後轉出來,垂下頭:「爹爹。」再向王硯行禮。
王硯笑道:「許久不到府中拜會,令郎又長高了不少。我記得,名字是叫蘭徽吧,來,來,到這邊聽戲。」
蘭徽喜悅地抬頭,瞄見蘭珏的臉色,又趕緊耷下眼。
蘭珏緩聲道:「你現在年紀還小,看這種男歡女愛的戲尚不合適,回房去溫書,入更就睡罷。」
蘭徽嗯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挪了挪,蘭珏又道:「晚飯吃了麼?」
蘭徽小聲道:「吃了。」又抬眼看蘭珏,「爹爹,大舅舅說,端午節讓我過去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