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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說是,蘭大人的家世不好,做狀元不合適,所以用了劉大人和另外一人壓著他,長相就是個藉口,想來也對,要是蘭大人跟今年那柳桐倚一樣的出身,哪怕他長得再漂亮,其他人都跟廟裡的門神似的,也不能就狀元做不成,降成探花了。劉大人呢,因為蘭大人被硬壓了兩頭,他才做了狀元,心裡也不得勁,兩人之間就有點那啥了。
「後來蘭大人娶了柳太傅家的小姐,聽說是柳小姐硬要跟他的,柳老太傅不願意,看似蘭大人攀上了個厲害的老丈杆子,其實在朝廷里反而天天被老丈杆子壓著,劉大人比他升得快。先是做了實權知府,後來回朝廷也都是吃香官職,蘭大人等到柳老太傅歸西了,好不容易才熬到禮部的二把手。劉知薈現在是御史,官職比他大了半階。唉,不過這二位,都是人物……」
張屏等陳籌唏噓完,立刻問:「那你聽說過辜清章這個人沒?」
陳籌一臉茫然搖搖頭。
第34章
張屏身為宜平縣丞,想查一個數年前參加縣試的考生,還算容易。
雖然在縣誌中,辜清章的名字已被模糊掉了,但是他年紀輕,縣試中了第二名,想必主考的考官也會對他印象深刻。
宜平縣例制,科考治學的事宜由知縣親自主持。邵知縣上一任的孔知縣已病故。那任的朱縣丞又跟著邵知縣幹了兩年,後來身體不好,告老還鄉。
他的老家不遠,就在宜平縣旁邊的左安縣的五十鋪鄉。
張屏連夜趕出了縣誌的卷首,把縣境圖重新畫過,去向邵知縣請假。
邵知縣因最近張屏的那幾封信,覺得有必要與他的關係再親近些,立刻准假這是必須的,准假後,又看著張屏血紅的兩個眼珠說:「芹墉賢弟啊,做事不用這麼趕,編纂縣誌固然不能馬虎,可要把你忙壞了,損失可更大啊。」
還抓住張屏的手,拍了拍。
饒是張屏淡定第忍著,手仍微微顫了一下,趕緊謝過邵知縣,回房簡單收拾了一下。
張屏現在是縣丞,公然跑到別縣去不大好,所以沒敢用縣衙的馬車,陳籌跑到街上雇了一輛車,張屏這趟去別縣,查辜清章,他更加要同去。
五十鋪鄉在宜平縣城和左安縣丞之間。天快黑時就到了,張屏和陳籌先在五十鋪鄉路口的一家客棧歇了一宿,第二天上午打聽了一下,方才找到朱縣丞家中。
朱縣丞做過官的,算此鄉最風光的大戶,一道白牆圍起一個頗大的院子,內裡屋脊縱橫,很有點高門大戶的意思。
張屏叩了叩門環,隱隱聽見狗叫,約盞茶工夫,才有個後生慢吞吞開了門,縮著脖子將張屏和陳籌打量了一下,見他二人都穿著長衫,未敢怠慢,問:「恁二位找哪個?」
張屏道:「學生姓張,宜平縣來,想找前宜平縣丞朱員外,有事請教。」
那後生立刻閃身,讓張屏和陳籌進去。
庭院寬闊,搭著扁豆棚石榴架,架下擱著大水缸,雞鳴犬吠,濃濃農家氣象。
那後生向著院裡一仰脖吼道:「有人找舅爺!宜平縣來的!」
遙遙有人應了一聲,是個女子的聲音。
陳籌道:「原來小哥竟是朱縣丞的貴親。」
後生咧嘴道:「是我親舅爺,舅爺這兩年身子不大中了,我就過來幫幫忙。」
一面說,一面領著張屏和陳籌過了一道月門,又仰脖喊道:「能進麼?」
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應道:「能!」
後生轉身指著一道廂房:「舅爺就在裡面,你們來肯定有急事,直接過去吧。」
陳籌低聲向張屏笑道:「農家風情,甚是有趣。」
那後生已經奔到了廂房門前,砰砰敲了兩下,一把推開,向張屏和陳籌招手道:「來。」
張屏走過去,隱隱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嗔道:「來什麼來,再學不會規矩說話,哥哥看不慣你,我可沒辦法了!」
後生嘿嘿笑了一聲,將張屏和陳籌讓進廂房,屋內一股藥香,一架屏風上人影綽綽,想必是方才那說話的女子閃在其後,靠牆的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老者,後生走到床邊連聲喊:「舅爺,舅爺,宜平縣來的人,找你有事!」
老者大咳了幾聲,後生扶著他顫巍巍坐起,張屏走到床邊見禮,說明來意,那老者閉著眼,深深喘了兩口氣,啞聲道:「辜清章……咳咳,我再老糊塗了,他我也記得,唉……辜……姓辜的人,都生得奇,死得也奇啊……」
慢慢睜開眼,看向張屏道:「張大人想必是科舉出身,可知道人生有四福四禍麼?」
張屏沒有費勁去想答案,直接道:「請朱大人指教。」
朱縣丞又咳嗽兩聲,長喘了一口氣:「這四福和四禍,指的是同四件事——生做神童、少年登科、偶得橫財、妻娶嬌娥。」
陳籌插話道:「這四件事都是天大的福氣,怎麼能是禍?」
朱縣丞道:「這四樁但凡能趕上一樁,的確都是天大的福分,但天地陰陽,講究個均衡之數。此長則彼消,折去了這麼多的福氣,可不會有禍?」
張屏道:「朱大人說得極有道理。」
朱縣丞大咳幾聲,嘶啞道:「老夫可說不出這樣一番道理,是有人和我這些話,我記下了。說此話的人,就是辜清章。」
朱縣丞道,當年,辜清章剛報名參加縣試的時候,他便留意了此生。辜家莊一向孤立避世,竟有個後生主動參加科舉,算是一件稀罕事,朱縣丞見他年紀輕,在他報名的時候,還有意考了他一考,結果辜清章的談吐學識,都大出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