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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桐倚兩眼亮亮看向張屏:「張兄是覺得,慈壽觀里藏著一口棺材?」
張屏道:「慈壽觀,自然有棺。只是我覺得,所謂慈壽姥姥之棺,並不在慈壽觀內,而在那棵樹下。」
柳桐倚頓時恍然:「張兄的意思是,那慈壽觀……」
張屏點頭。
慈壽姥姥,當然是假的。
棺中的,肯定不是什麼神女仙蛻。
他從頭開始解釋:「我之前,去看挖出石棺的井。井口是後來建的,裡面略大一些,也是圓洞。若石棺是橫著挖出,形狀不會是這樣。」
柳桐倚接話:「而那口井留到現在,只是因為它是挖出石棺的地方,所以沒必要再填上土,重新做成個圓坑。」
後來又重做井口,乃因那裡一直是個圓洞,包上個收小的井口更好看些。
張屏抬手比了一下:「井是圓的,石棺可從中拉出,那麼棺,只能豎著。」
柳桐倚斂眉,無昧脫口道:「這裡人不會這點都不懂吧,挖出口豎插棺,還給供起來!」
張屏不語,豎插棺,乃是一種很惡毒的詛咒葬法。一般是咒對方上不得天入不得地府,按理說,那些鄉民不可能不知道。
多年前,慈壽村的村民為什麼會被忽悠得相信了這是吉祥仙棺?這些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想。
他又抻開剛才那張紙。
「這是壽念山的圖。石棺挖出後,被運到山上,然後山頂就成了這個樣子。」
柳桐倚微變色:「張兄,這……事可有些大了。抱歉,我方才真是自作聰明,反而可能給你添事了。」
一直在外聽著的謝賦一頭撞了進來:「怎麼回事!」
張屏再把紙遞向他。
「多年前,慈壽姥姥顯靈一事,實際是,有人挖出了一口豎插棺,然後另一些人,把這棺送到山上,又用道觀及樹木,布了個風水局。」
謝賦直直地從紙上抬起眼,無昧咽咽唾沫,在道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阿屏,若你這圖沒畫錯,這個局可真是凶得很啊。這是釘魄鎮魂局。是咒那棺材裡的人升天不能做鬼不成永無輪迴,永世絕後。一般人不知道這個局。這麼缺德,懂行的也不敢布。」
迷信里說,行風水咒法事,施法越重,自己的報應越深。所以,精通術學的高人,連尋常吉凶都不肯輕易為人卜算,唯恐泄露天機,壞了自己修為,不得成大道。扎小人,釘釘子這種事,多也是無知婦孺才做。
張屏道:「而且那棵樹,是柳樹。」
無昧倒抽一口冷氣。
柳樹亦是葬斂禁忌。用柳木為棺裝殮屍身,即是咒死者斷子絕孫。這個風水局,植樹於棺上,便是以木為釘,做穿心釘棺之局,再用上柳樹,簡直毒到不可思議。
謝賦不信鬼,但聽著這些話,他卻覺得後背有些涼颼颼的,仿佛有風陰陰襲入骨縫,脖頸汗毛根根豎起。
無昧喃喃:「使這麼毒的局,那人也是連自己都根本不顧了。這,這地兒……還能當成什麼廟觀,給拜了這麼多年?!」
張屏面無表情:「所以我才說,和王公公,講真話。」
第95章
謝賦抓著紙的手心裡冒出了潮汗。
這事很大。
姓張的說的沒錯。欺瞞不報,讓太后在布置成永世不得翻身詛咒絕戶之地上香,問成詛咒國運之罪,誅連九族,也不算冤枉。相較之下,背個誤信妖邪,瞞上惑眾之罪,幾個人掉掉腦袋,一些人丟丟官,發發配,簡直是溫情無比。
謝賦的手微微有些抖。柳桐倚道:「我再多言兩句,風水之事,畢竟只是一種說法。官文上報中提及,較為不妥。張兄封山挖樹之舉極是正確。不妨就秘密上山,起樹之後,有了與命案相關的確鑿證據,再上稟解釋,有憑證,則更適宜。」
謝賦不禁抬頭看了看他,柳桐倚其實就是在暗示,將風水之事不提,就以挖出棺材與命案相關上報。
既然這麼多年無人看出,如果現在廳內的這幾人不說,就此瞞過,化大為小的可能性極大。
謝賦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看柳桐倚,他起初以為這個穿便服來找張屏的美貌少年是京里哪家掛了個閒職的貴胄子弟,卻不曾想其幾次出言化解局面都十分不俗。看來絕非尋常。
張屏點頭:「風水,本就是種說法。此案,是命案,風水乃線索。」
謝賦心裡一顫,幸虧無昧先他一步喊道:「阿屏啊,我的張爺爺,那你就跟太后娘娘的人稟告案子就成,可別多嘮什麼線索的事了。這麼凶煞的局,讓太后娘娘來上香,就算跟你無關,哥更是路過的,但咱倆一準也得掉腦袋。哥剛做道士,還不到升仙的資格。你就報命案吧。其他的,就不要提了。反正貴人們知道是怎麼回事,整妥當了沒,就成了。細細碎碎的,他們也不愛聽。」
謝賦不由得又感激地看向無昧,姓張的忒可惡,難為與他結交的,都是明白人。
張屏道:「嗯。」
謝賦有種脖子上的刀閃開了半寸的輕鬆:「衙役們皆為縣中考慮,想來封山緣由暫還未聲張,但再著人監督,會更牢靠些。」
張屏二話不說轉身,柳桐倚立刻拱手道:「張兄,那我也先告辭回京了。」
張屏轉頭看向他:「不一起上山?」
柳桐倚笑了一下:「不了,張兄這裡太忙,我在徒然添亂,大人還等著我回去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