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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晴天,但比昨天下雪還冷,天黑了更冷,陳籌牙齒咯咯打架,買了個熱包子,邊捂手邊等,為貪暖意,捨不得咬,包子都冷透了,方才吃下去,噎得打了兩個嗝。一面踱步取暖,一面掛念著家中的離綰,不知她是否等急了。
直到半夜,陳籌差點凍挺成了一根棍子,也沒見著有侍郎府的人到客棧來叫人,他咬牙扛到三更開外,差點靠到牆角睡過去,猛掐自己大腿默念,莫睡,莫睡,睡過去你就完了。
看著快要四更了,蘭侍郎府的人絕不可能這時候來,陳籌方才鑽進一條小巷,找了家通宵開門的小飯館,要了一壺熱酒,一碗湯麵,暖過活氣兒。
到了早上,他又去蘭侍郎府門前,這次換了幾個家丁,又是一頓不留臉的驅趕,幸虧一個家丁亦知道張屏,總算聽完陳籌的話,末了道:「老爺要是看了名帖,想找你,定會派人去喚你的,等著吧。」
陳籌一陣氣堵。等到何時是個頭?想著家裡的離綰見他徹夜未歸不知會如何,更加抓心撓肝。
想回家,又猶豫。還是咬了咬牙,繼續到城裡轉悠。
一直又到了晚上,陳籌蹩在鴻昌客棧對面,瑟瑟等到快入更,終於見到一輛貌似是蘭侍郎府的馬車,幾個家僕打扮的人走進客棧,陳籌趕緊跟上,只聽其中一人道:「可有位姓陳的客人下榻此處?」
陳籌趕緊躥到近前,假裝無意聽到,停步側身一拱手:「在下陳籌,幾位是……?」
為首的正是昨日的門房,咧嘴道:「啊,陳公子,我們老爺著小的請公子府中敘話。」
陳籌上了馬車,到了蘭侍郎府,車行到后角門,門房與門口護衛言語了幾句,馬車進了門,行至院中,陳籌下了車,卻是又換了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與兩個提燈的女婢,引著他穿過層層院落,走上蜿蜒遊廊。
明明是冬天,陳籌卻聞到了馥郁的花香。走了許久,進了一間雅廳,熏熏暖意撲面,陳籌一管清水鼻涕頓時流了下來,趕緊假裝咳嗽,不留痕跡地拭去。
小廝著陳籌在此等候,自行離去。桌上擺著各色精巧點心和鮮果,陳籌肚子一陣咕咕作響,在燈火輝煌中眼觀鼻鼻觀心,淡然不動。
過了一時,又一個小廝進了廳內:「陳公子,勞煩久候了,請。」引著陳籌出了這間廳,提燈引路的侍女也換了,變成了四個,走了一時,再進了一間廳,小廝又道:「陳公子請暫停片刻。」退了出去。
再過了一時,又換了一名小廝入內,比起前面兩位相貌更清秀,衣著亦更體面:「勞陳公子久等。」又領著陳籌出了這間廳,門外有六名手提燈籠的美貌侍女,齊齊福身,引著陳籌繼續向內走。
陳籌不禁在心裡道,蘭侍郎到底撈了多少油水,這個府邸該有多大,光養這些下人得要多少錢!
終於,又到了一間廳前,小廝先閃入內:「老爺,陳公子到了。」
陳籌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再跑了。
進了廳內,上首座上的人正是蘭珏,一襲沉香色錦袍,望著陳籌微微含笑:「抱歉,勞你久候,方才不巧有位客人先到,耽擱了一時。」
不知怎的,陳籌一肚子的委屈牢騷,竟都空了。
算了,人家多大的官兒,能見見你這個老百姓,還能這麼客氣,還要怎樣?
陳籌立刻先施禮問候,再道明來意,取出張屏的書信並那個包袱呈上。
隨侍自陳籌手中接過書信包袱,蘭珏微抬手,示意先送到屏風後,又含笑向陳籌道:「你眼下是在京城住?」
陳籌道:「在京郊賃了個小院,京城裡面太貴了。且住在清靜之處,更能沉下心讀書。」
蘭珏道:「我昔年亦曾在京郊住過,空氣比京里好,確實更清靜些。」
又聊了幾句,陳籌起身告退,小廝引他出去,送至一道月門前,另一個小廝接上,領著陳籌再往外去,又到了一道門前,再換了一個小廝,就是來接陳籌的那位,引著陳籌穿院行廊,走到馬車前。
陳籌忙道:「不勞相送,我自己走著出去就行。」
小廝笑道:「公子不必客氣,公子乃貴客,小的們若怠慢了,老爺定會責罰。」
陳籌心道,怎麼我這樣還算是貴客的待遇?便就上了馬車。
蘭珏命人將陳籌帶來的信和東西送到書房,在燈下拆開。
信上是張屏死板板的字跡——
『學生在宜平數月,常憶大人教誨。入冬涼寒,請大人保重身體……』
蘭珏不禁微笑道:「這個張屏,倒是學會來事了。」
再看送來的東西,竟是一盒酥,有栗子、松仁等六種。
小廝道:「老爺,已驗過了,無毒。」
蘭珏道:「張屏送來的東西,怎可能有毒。」
小廝躬身:「小的是怕途中有些……」
蘭珏笑一笑:「你們也莫太捕風捉影,倒像我做過多少虧心事似的。」隨手取了一塊酥,送入口中。
馬車在鴻昌客棧門前停下,剛一下車,客棧的幾個小夥計便向陳籌打千兒道:「公子回來了。」「公子請~~」
那小廝對陳籌道:「小的便不打擾公子休息,先告退了。」
陳籌拱手與他作別,作勢走進客棧,正想著等這些人走了,再找個藉口溜出客棧,客棧小夥計卻躬身向他道:「公子是先沐浴,還是先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