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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禮部取消了陳子觴參加會試的資格,陳子觴身敗名裂,一時間人人唾罵其為文賊,刑部責令江西郡徹查郡試和州試的舞弊案,陳子觴的父親被抓到官府審訊。甚至還追查到陳子觴的祖父做知府的時候,曾涉嫌收受賄賂的舊事。陳府一昔破敗。
當然,《梅賦》文魁的稱號改給了馬洪。京城裡,人人拍手稱快。
陳子觴投湖自盡,死前在湖心亭中用血寫滿了冤字。
陳子觴的父親當時已被關進大牢,其母陳白氏上京為其收屍,到京城的時候,眼已經哭瞎了。
陳子觴的屍體在湖中腐爛,已被焚化,與他相交者,迫於當時形勢,不敢公開替他收屍,只偷偷保留他的部分骨灰,藏在一個白瓷的筆筒中。
陳白氏擊鼓為其子鳴冤,被官府驅趕,就撞死在刑部衙門前。陳子觴之父在牢獄裡中風,未幾病亡。
這時,江西郡兩試的考卷比對結果出來,發現陳子觴的文章中雖有疏漏,但在同科考生中,的確有資格進入會試名單。
亦有人看不過去,站出來為陳子觴作證,說陳子觴探望馬洪那一天,的確是在他已經交了《梅賦》之後,而且根本沒進內屋,在堂屋放下東西就走了。
朝廷重開此案,改由丞相雲棠主審,經過數月調查,比對各種證據,發現陳子觴果然是冤枉的。
當初替馬洪作證的十幾名試子,亦都招認,他們和馬洪平日相交甚好,且一直看不慣陳子觴,就做了偽證。
《梅賦》這篇賦,實實在在是陳子觴寫的,他寫這篇賦,是因為其母。
陳子觴是家中獨子,自幼驕縱,但他是個孝子,其母嫁進陳家之後,數年未育,受盡婆婆的譏諷,她的姐妹也嘲笑她,後來生了兒子,才在婆家過上了好日子。陳子觴念書考功名,希望能讓母親做上誥命夫人,在娘家姐妹面前也揚眉吐氣。
當年陳白氏每每受到譏諷時,就繡梅花,她是名門閨秀,頗有才情,還題過幾首梅花詩,陳子觴的《梅賦》中,化用了幾句其母寫的詩。
案情真相大白後,會試已過,馬洪中了進士,已封了官銜。刑部判了馬洪斬立決,他至死都一口咬定,是陳子觴偷了他的文。
「結案後,雲大人威信更盛,竇方自盡謝罪,令大舅子辭官,心虛至今,所謂清流一脈傷筋動骨,朝廷才能有今日之局面。其實馬洪等人聚眾誣告,本是一件極其尋常的案子,歷代常見,手法並不高明,就是因為陳子觴乃富家公子,馬洪貧苦,多數人都會覺得,是富的欺負貧的。再加之那陳子觴平時不太會做人,誣告他的窮書生人多,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又極會鼓動造勢,鼓動得不明就裡的老百姓都說陳子觴是罪犯,朝廷以為順應民意,卻辦了冤案。」
蘭珏問:「參與誣告之人,後來怎麼判了?」
王硯道:「幾個主謀斬或刺配,但後來許多人,只是隨大流落井下石,就判得較輕,或是終身不得有功名,再輕些的就是免去功名,責令數年不得參與科考之類。朝廷還在陳子觴自盡的湖邊立了祠堂,給他爹娘都加了封銜,江西陳宅,也改建了祠堂。人都死了,這些也都是妝妝門面罷了。」
說完此事,恰好到了端瑞門前,蘭珏與王硯拱手作別,前往司部衙門,天色陰沉,菸灰的天際掛著一綹黑雲,好像一抹不肯散去的冤魂。
到了司部衙門,屬下向蘭珏稟報,禮部衙門接到了一封匿名書信。
這封信來得極其蹊蹺,昨天蘭珏最後離開的司部,並沒有看到這封信,今天一早,書吏就看見這封信別在內院的門鎖上。
信紙是普通的粗紙,筆跡粗陋,已洇開了,七零八落地寫著——
「試子馬廉是文賊,竊文盜名,不配參加科試」。
第12章
下屬問蘭珏,要如何處置這封信。
蘭珏把信丟進抽屜:「當沒看見吧。」
下屬道:「可這信為什麼會在門上?要不要還是請刑部……」
蘭珏擺擺手:「說不定是個玩笑,不必大驚小怪。有本事把信插在禮部的門上的人,怎麼會不明白,一個試子有沒有資格參加考試,不是這點理由所能左右。我們禮部只是奉旨籌辦科考.即便尚書大人,也做不了這麼大的主,定奪考生的資格。」
蘭徽在書房裡睡了兩天,第三天傍晚,蘭珏回府,遞給他一方錦盒:「這是爹為你置備的法器,貼身佩戴,就不用怕那個鬼了。」
蘭徽歡歡喜喜地打開,錦盒裡是一隻白玉雕的野豬,支棱著兩根獠牙,脊背上有個孔,拴著一根紅繩子。
蘭珏把野豬掛到蘭徽脖子上,揉揉他頭頂,語重心長道:「你在大舅舅家招惹的那隻妖怪是一隻樹妖,野豬專能拱樹,正是它的克星。」
蘭徽剛看到野豬時,表情中帶著懷疑,聽了蘭珏的話,頓時高興起來,把野豬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撫摸著它的獠牙:「爹爹,多吃豬肉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功效?」
蘭珏肅然道:「不錯,但吃尋常的家豬肉沒用,要吃野豬肉。你聽你大舅母的話,吃了幾天素了罷,我讓廚房今晚做一道野豬雲腿醬三絲。多吃幾口,別再挑嘴了。」
蘭徽用力點頭,出了前廳,跑到花園撒歡去了。
端午過後,張屏沒有再做生意,金夫人備了重禮酬謝他,張屏推辭了一部分,剩下推辭不掉的,仍然足夠他衣食無憂到放榜,陳籌也稍帶沾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