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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邰端坐公案後,臉色鐵青。
他著仵作詳細驗看過屍首,確實無中毒等被謀害跡象。繫心竭力衰而亡。
黃稚娘有瘋病,大喜大怒,癲厥而亡,也算合理。
馮邰的視線掠過上首端坐的懷王,懷王身側的雲毓,落到堂中。
「案犯黃莧莧,你母雖已身死,但綁擄謀害皇子及蘭侍郎公子,罪尚未償,你身為從犯,更需承罪。」
黃莧莧哽咽匍匐,堂外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她不是從犯。」
馮邰一頓,啟檀跨進公堂,蘭徽在門檻外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來。
堂中一時寂靜,黃莧莧抬起布滿淚痕的臉,望向啟檀。啟檀卻不看她,徑直走到大堂正當中,昂然站定。
「她不是從犯。她當時帶我們兩個去她家,並不知道她娘會害人。後來因為她幫忙,我們兩個才能逃掉。她身上的傷還是因為幫我們兩個,被她娘打的。」
蘭徽跟著點頭。
馮邰擰眉:「可……」懷王含笑側身:「馮卿啊,既然有證詞,這小姑娘不但無罪,還有救駕之功,就放了她吧。」
馮邰端坐回案後,又一拍驚堂木:「帶順安縣北壩鄉鄉長鞏鄴夫婦。」
鞏鄴夫婦隨衙役入堂跪下,馮邰俯視其頭頂。
「十幾年前,汝子姦污民婦黃氏,已被緝拿。你二人當問欺瞞協從之罪。本府念你二人年老,可免去牢獄,但令你二人將黃莧莧帶回,好生撫養。」
鞏鄴夫婦連連叩首應承,黃莧莧卻膝行兩步,向堂上磕頭:「稟府尹大老爺。民女願替母承過,求大老爺判民女有罪,我願為奴為婢,只求大老爺開恩,讓我娘屍首入土!求大老爺開恩。」
馮邰厲色一喝:「大膽!公堂威嚴,豈能如市井集市,由你討價還價?罪婦黃稚娘,綁擄謀害皇子,罪本當凌遲,身隨死,罪不可脫!」
黃莧莧仍連連叩首。
馮邰又一擊驚堂木:「退堂!」
衙役將哭求的黃莧莧拖出堂外,鞏鄴夫婦欲拉走她,哭扯成一團,啟檀站在廊下,遙遙看了看那方,轉向懷王:「皇叔,我被那瘋婦抓著時,她也頂撞過我,不妨就把她調到哪個地方當奴婢,好好治一治。」
懷王一笑,揉揉他頭頂:「這小姑娘去了祖父母家,確實過不上好日子。但公堂之斷,不可擅改之。」
啟檀鼓了鼓腮。
張屏退出公堂,抬眼見蘭珏牽著蘭徽立在不遠處,蘭徽向他行禮:「張先生!」
張屏正要迎上,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張知縣。」
張屏回身,向馮邰施禮,馮邰簡潔道:「來。」
張屏默默隨馮邰到了後院務事廳,馮邰坐到桌後,揮手命隨侍取過一本冊子。
「案子已結,本府將整擬文書上稟朝廷。此一系案中,你不安職守,目無綱紀,擅斷妄為,計犯九大過十四小過,共二十三條。本府會一一詳細記錄,並報於吏部,記入考功卷宗。當有何責罰,你這頂上烏紗該不該摘,待本府上稟後,由朝廷定奪。」
張屏低頭:「下官,知道了。」
馮邰微微眯眼:「結果未出前,你便好好反省,勤懇務政。務必謹記,身居官位,需時時刻刻盡忠職守。你乃知縣,而非刑房主事。心上要放的,是一縣民生。考功核紀,看的是此縣百姓是否安居樂業,而不是你扒拉出了幾個案犯。」
張屏一揖:「下官,遵命。」
侍立在廊下的衙役同情地看著張屏退出務事廳,走到院中。
張屏回到前院看了看,聽衙役說蘭侍郎已隨同懷王回行館去了。縣衙中大部分人也被傳去了行館侍奉。張屏穿過寂靜的院落,獨自回到側廂看公文,門外人影一閃。
「阿屏,阿屏。」
張屏抬頭,無昧貼著門框探進半個身子:「阿屏,我沒打擾到你吧,這屋裡我能進不?」
張屏立刻起身,拖過椅子:「師兄。」
無昧跨進門內:「噯噯,你別動,我自己搬凳子。」又向外面看了看,反手關上門,把手裡的提盒放在桌上。
「你累了這麼些天,覺也沒補好,我給你帶點吃的過來。」
張屏看看提盒:「公務之處,不能飲食。」
無昧啊了一聲,立刻把食盒從桌上提起,尷尬地笑笑:「阿屏,你看師兄啥也不懂,給你添麻煩了。」
張屏拉開門,牽住無昧的衣袖:「走,師兄,咱們去這邊。」
蘭珏好不容易從懷王處脫身告退,便又折回縣衙。
這幾天各種雜事,他一直未能當面張屏就蘭徽之事道謝。繞過屋角,遙遙卻見張屏與無昧一道往後院去,蘭珏停住腳步,喚住要去通報的衙役,微微笑道:「休告知張知縣,本部院稍後再來。」
張屏帶著無昧繞到縣衙後院小花園的紫藤棚下。棚下有一張小石桌,幾個木樁做的小凳。張屏吹吹桌面,從無昧手中接過食盒放在桌上。無昧四下看看:「阿屏,這地方有些像咱們道觀後院的那個絲瓜棚子啊。」
張屏點點頭:「嗯。」打開食盒,裡面滿滿一大碗榆錢面魚。
無昧嘿然搓搓手:「阿屏你還記得不,那時候我背糧袋弄到雜麵,去樹上夠榆錢兒,咱倆就躲在瓜棚下,生火拿小缸子燉這個,差點把棚子燒了。也沒擱油鹽,吃的可香了。不知道你現在還愛吃不。你這邊的榆錢可比咱們那邊的大,官府宅邸里的東西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