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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蘭徽一腳高一腳低地踩在小溪邊濕滑的石頭上,看著前方玳王的背影,腦袋裡滿是疑惑。
為什麼,他要拉上我?
其實蘭徽一點都不想和玳王玩耍,玳王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樣,讓蘭徽很不舒服。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昨天在驛館一早醒來,管家說爹爹有公務在身先走了,桐表哥竟然出現了,但陪他說了兩句話後,也走了。他寂寞之餘,又覺得爹爹留他一個人,正是認可他能獨當一面的證明。一路上,蘭徽都在努力穩重,甚至在壞人出現的時候,他都拼命維持鎮定,沒有喊叫更沒有哭鬧。
然而,柏滄把他留在馬上,去找玳王的時候,蘭徽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玳王丟出了個什麼東西,一股白煙冒出,玳王從白煙里跑了出來,柏滄和其他人一樣躺倒在了草叢裡。
蘭徽脫口道:「你為什麼要用煙把人迷倒?」
玳王嗤笑一聲:「咦,眼力不錯嘛。」掏出一把匕首,在手中一拋,「下來,不然就讓你嘗嘗我飛刀的厲害!」
蘭徽下了馬,玳王把匕首架在他脖子旁,挽住馬韁:「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被我滅口。二,跟我一起走。你選哪個?」
蘭徽咽咽唾沫:「我什麼都不會說,我會當什麼都沒看到,我保證。」
玳王搖搖頭:「不行。本大俠說一不二,說了二,你就只能選其中之一。快點決定,選哪個?」
無數傳奇故事的主角在蘭徽腦海中掠過,蘭徽吸吸鼻子:「二。」
玳王將匕首挽了個花,收起:「嗯,很識時務。去,撿幾根樹枝。」
蘭徽撿了幾根樹枝,玳王用了傳奇和戲文中的方法,弄花了地上的足跡,而後又扯著蘭徽一同上了馬,騎到大路旁把馬丟掉,帶他換了個方向,在曠野中又走了許久,半夜窩在一處破屋裡睡到了天亮,再沿著這條溪流繼續走。
玳王說,踩著溪流的石頭走,不會留下腳印,被人追到。
走了這許久,蘭徽的腳有點疼,他昨晚在破草屋裡被蟲子咬了,還看到大蜘蛛等各種奇怪的東西,沒睡好,現在肚裡咕咕亂叫。
玳王轉頭不耐煩地催他快點,蘭徽努力跟上。幸而,走到溪流拐彎的山坳處,玳王停下腳步,帶他到一塊平坦的草地上休息,又丟給他一塊餅。
蘭徽看看自己手裡的餅,再看看玳王的,玳王哼了一聲:「不用看了,一樣大。從昨天到現在,本大俠和你吃的都是一樣的飯,只要你今後乖乖跟我混,我不會虧待你。」
蘭徽看了看玳王腰間鼓囊囊的小皮袋:「你為什麼要逃跑?」
玳王嘖道:「從昨晚問到今天,你煩不煩。逃跑,是小人的行徑。孤只是不甘做一個田間庶民終此一生,飄然離去罷了。大丈夫心繫天地,志在四海!」
蘭徽眨眨眼,玳王的口氣既成熟,又滄桑,又讓他顯得幼稚了,他有點不甘心,也坐直身體,肅然道:「可,這天下甚大,你打算去何處?」
玳王瞥他一眼:「天寬地闊,哪裡去不得。快意江湖這幾個字,你這種小屁孩不會懂。」說罷,將水壺舉到口邊,如戲台上的俠士一般仰脖一飲,再用手背一抹嘴唇。
蘭徽沒有水壺,做不出這種灑脫的姿態,便只能沉著地點頭:「哦,原來你打算浪跡天涯。」
玳王再瞥了他一眼,一開始見到蘭徽時,他並沒有將這個小屁孩放在眼裡,但昨天在林子裡,他發現這小破孩竟還有點眼色,繼而想到,傳奇小說中,但凡主角,身邊往往要有一個手腳伶俐,能牽牽馬,拎拎行李,關鍵時刻團團亂轉叫兩聲「怎麼辦啊怎麼辦」凸顯主角智慧與風采的小廝。這小娃倒可以充做此用,遂先威脅蘭徽同行,再施以恩惠,彰顯風範,讓他心悅誠服。
沒想到蘭徽的見識倒有些出乎他意料,還一副不打算服氣他的模樣,玳王便傲然道:「天地早已是吾家了。世上已沒有玳王,從昨日起,景啟檀這三個字,也再不存在了。今時今日,天下只有浪無名。」
浪跡天涯,從此無名。
多麼孤傲,多麼寂寞。
這個名字,會是江湖中的傳奇。
絕世美貌的番邦公主,在邊關的路上被匪徒挾持,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淡淡報出浪無名三個字,匪徒便抱頭鼠竄,公主衝出轎子,對著要乘風而去的他喊:「俠士請留下姓名,我願以身相許!」而他,只頭也不回地道:「某是天地間的一個浪子,無名無姓,無牽無掛。姑娘,莫要記掛,忘記我吧。」公主淚流滿面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從此把浪無名三個字刻在心底,終身不嫁。
再又或在數年後,亂黨殺入皇宮,禁軍束手無策,忽有一道身影從天而降,以一敵萬,殺盡亂黨。皇兄對著一身敵血的他的背影喊:「俠士莫走,朕會封你一字並肩王!」
他淡淡一笑,頭也不回。
皇兄忽然身軀一震,失聲道:「為何你的背影如此熟悉,難道,難道你是檀弟?」
小皇叔亦在含淚喊:「啟檀,你,你是啟檀?皇叔想你想得鬍子都白了……你回頭看一眼吧!」
而他,仍不回頭,只留下一句:「世間早已沒有景啟檀了,只有一無名浪子,漂泊天涯。」便飄然消失在夜空中。
從此,仍然,浪跡天涯,瀟灑無名。
玳王握著水壺,又仰脖一飲,一抹嘴角,眺望遠方,許久後,方才又一瞥眼有點直的蘭徽:「怎樣,你要是想跟我一塊兒,我可以考慮捎上你。只是你也得改個名字,不如我就叫你小點兒罷了,我以前最喜歡的一隻小鷹就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