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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辭給她的票是第四排正中間,她拿到的時候想,自己從前為了怕打擾她而坐在三樓的行為恐怕還真是多慮了,站在舞台上的宋辭,似乎根本不可能被打擾任何。
她想去看弦斷,沒什麼別的目的,就真的只是想看而已。
宋辭和犯花,其實是契合的。
她突然萌生出這種想法來了,不知道是曾經的自己甘願蒙在鼓裡,還是現在的宋辭變得更像犯花。宋辭似乎找到了什麼更深層次的東西,舉手投足間,她和那個女人融合得這樣完美無瑕。
她喜歡《夢秋》,她去想這麼多人喜歡《弦斷聲》的原因,最後竟然覺得是因為宋辭。一個演員能影響一個劇目多少?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許太片面,但一定有道理的。
觀眾們偏愛犯花,愛她眼波傳情——傳早已熟稔的、絕不真心的情,愛她醉後獨上高樓,愛她灑脫至不屬於世間的自由,愛她宛如籠中鳥,愛她死在破曉黎明。
他們才是片面的,陳若安想,宋辭的觀眾朋友們,他們只去想犯花是人間獨一份,不去想宋辭為此割去了多少自己。
她安靜地看完,上半場結束,燈光亮起的時候她身邊響起撕紙巾的聲音。
後排的低語優先進化成討論,還有要紙巾的聲音,或者“要不要去廁所”的詢問。
陳若安按亮手機,沒有新消息,也沒有宋辭的新消息。
她旁邊的討論也開始了。
前一排的一個女生回過頭來和她身邊的人聊天,她一開始還奇怪為什麼兩人買票要買前後排,聽著聽著才明白過來,她們都是宋辭的粉絲,一直在群里待著,今天才發現正好一前一後。
“二月份的時候京歌來巡演,我也看了,也是在這兒。”
“什麼?‘盛唐’嗎?”
前排的姑娘點點頭:“也很好看,特效很華麗……”
她似乎回憶了一下:“超級華麗,反而有點吃了演員了。”
後排的女生驚訝道:“那可是姜靜瑤,她還會被吃掉?”
姜靜瑤,陳若安似乎聽過這個名字,或許是京歌的首席吧。
“真的,這幾年這些大舞團新出的舞劇我基本上都看過一遍了,還是宋辭——”她正說著,突然想到什麼般拿出自己的手機來,“誒對了!我給你看,宋辭給我簽的名。”
後排的女生傾身湊過去:“我看看我看看。”
陳若安也想看,她抉擇了一會兒要不要湊上去搭話,結果剛挪了挪身子,拿手機的姑娘便交叉手臂搭在靠背上,整個手機屏朝向了她。
得,目的達成了,她乾脆也沒再上前。
這簽名似乎是簽在見面會的入場券上,後面列印著“熱愛舞蹈就像熱愛生命”,宋辭無拘無束的字體和它重疊。
“這句話是她說的嗎?”後排的女生問。
“不是,是當時那個見面會寫的,”她想了想說,“但宋辭一定也是吧,我覺得她非得是把舞台當成生命熱愛了,才能走到今天。”
這句話陳若安聽進心裡了,但她並不能完全贊同。不是的,她想,宋辭和舞蹈之間是根本說不明白的。舞蹈給她第二次生命,宋辭跳舞,讓秋女、犯花、小星走進來,心甘情願讓她們割裂自己——或許可以說是反哺吧。
反哺一份早就簽好的契約。
宋辭像是樹木一樣,賴以舞台的滋養生長,變成木頭,和木質的舞台變成同一種東西。
“她真的——絕對實力。”
“慕強批的神!”兩個女孩聊著聊著冒出星星眼,“‘弦斷’也真的太絕了——剛才紅蔻死的時候又看哭了,我都四刷了還是忍不住。”
“四刷?我才二刷,但我還想買稍微後面的座,看看會不會不一樣。”
前排女生搖搖頭:“別,還是這兒好,我覺得最遠不要超過第五排,但你可以試試兩邊的視角。”
“是嗎?但我聽說……”
陳若安又按開手機一次,中場休息就快結束了。
陳若安這次休息的時間,遠比她預估的要長。
其實這也算不上什麼休息,只是一直在正常崗位上班,分到一個很基礎的項目組,跟著做檢測和修復工作。但一直以來在重點項目或者前沿項目里待著的她,這樣一來總覺得很不適應。
劉青說這是有人想“整”她了,她搖頭說自己從來沒惹到過誰。劉青扣上水杯,淡淡道:“這年頭怎麼都是錯……”
他看著窗外,高功率的白燈照亮這個院子:“就說這燈吧,它自己亮自己的,你說它惹著誰了?”
陳若安明白過來了,可她覺得劉青想得不對。有些事給不同角度、不同階段的人來看是完全不同的,她知道兩人最終誰都不會說服誰,乾脆沒再應了。
和她比起來,宋辭顯得要忙得多,宋辭說她們團的巡演一般都是這樣的,春天忙一輪、秋天忙一輪,這就叫“大忙”。
陳若安在宋辭和生活的縫隙里暫落,她發現一件事,好像一直以來並不是自己變了,而是宋辭把她拉進那裡——被浸泡在只體驗美好而不顧其他的空氣中——她才學會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