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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之中,誰都得不到成全。
“你以後還會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比老師要年輕,比老師更適合你,至少要是一個心裡裝滿了你的人,”宋辭終於笑了,她幫顧盼林擦去淚水,溫和道,“讓我再傷害一個人,我好像做不到了。”
陽光而乾淨的少女的眼中,一切利用都不能存在。
“可你們——”
顧盼林把宋辭的雙手交疊著扣在頭頂,她不甘心,她所有因為這段感情而生的衝動在這一刻暴露無遺。她紅著眼睛想要質問,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回憶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心甘情願。
可眼前的老師為何還是讓人覺得麻木不仁,從前也是,事到如今也未曾改變。她不知道老師究竟還有什麼秘密能講,她以為說到這一步已經是最最坦誠。
她受不了這些,她的另一隻手伸入宋辭的大衣,發瘋一樣去解她襯衫的紐扣。
宋辭是沒力氣反抗的,可她知道什麼也不會發生,她縱容著這一切,聽到針腳被扯開的聲音也不為所動。她聽著顧盼林的抽泣聲越來越劇烈,第三個紐扣解開,顧盼林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她崩潰地哭,然後拼命用大衣把眼前的老師包裹起來。
宋辭抬起手來摸了摸她的臉頰,顧盼林在她懷裡哭到不能自己。她深愛著老師,她深愛老師的所有,又怎麼能做那個把她拉向陰溝的人呢?
“盼林,”在顧盼林已經安靜下來之後,宋辭仍然輕輕拍著她,“今晚這些,就當它從沒有發生吧。”
顧盼林的身子猛地一緊,她僵住,然後所有肌肉又舒展開。
她點了點頭,她摸到宋辭冰涼的手腕,把自己的手心環了上去。
“好。”她說。
宋辭做了一個決定,她既然再難接納別人,不如就如此活過。
她發現大腦是身體的傀儡,大腦叫囂著要灑脫地活著,身體卻死守那道防線。也好吧,人們抱著回憶其實也能活下來,所幸回憶夠多,她就是要這樣和虛假的、幻想中的陳若安一起走進墳墓。
手指/進/入/身/體,她跟著那起伏痛快地口/申/口/今,她能感覺到陳若安的手,她著陸、手指/抽/出來,潮濕溫暖的大地——那才是她的故土。
她在很多重人影里看到那張臉,一瞬間就消失在人群中。
她僵在原地了,刻舟求劍一樣,眼前人流涌動,再也沒有什麼熟悉的影子。
從演員通道離開之後便被簇擁著上了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分神,她上車的那一腳竟然邁錯,不小心崴了一下。似乎沒人看到,她又匆匆上去了。
她坐在窗邊死死地掐著手指,她不敢看,不敢掀開車窗簾看出去。時間讓思念剛好拉長到這樣一個環節——拋棄所有想法,看到她的那一刻只有向她奔去。
大巴開動了。
車程很短,劇院離她們單位就兩條街。她恍恍惚惚地靠在靠背上,就快到的時候手機震動起來,她低頭一看,那人的名字赫然寫在屏幕中央。
被證實了,真的是她,比她想得還要晚,如今儼然深冬。
她沒想接,卻摸出來藍牙耳機戴上了。響鈴聲停下來,耳機里傳來一聲“餵?”
對面似乎比她這邊還要安靜,一通電話把兩個相同的夜晚連接起來。
“宋辭?”
宋辭不說話。
“宋辭,我知道你在聽,我還知道你在大巴上。
“我五分鐘之後到你們單位……
宋辭還是不說話,她的嘴角抽動著,這一刻千言萬語都想要說,可時機還正好嗎?
“宋辭,你自己說過——
“不告而別的事,不會再發生在我們之間了。”
她給出的理由,宋辭根本無法拒絕。
宋辭下車的時候不禁裹緊了羽絨服,冬天實在太冷,夜晚的寒氣更是不可小覷。
她獨自一人往偏門走——以往陳若安等她下班的地方——院子裡沒什麼人,街道上更是冷清。她一直走,盲道彎彎曲曲地繞過消防栓、公交站,她走到了。
陳若安一襲黑衣,正站在路燈下,呼吸時吐出白霧來。
冬天把什麼都凍上了。
她看過來的時候,宋辭的心猛地一疼。
就算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這人看起來未免也消瘦了太多。宋辭站在她面前,只一眼便紅了眼眶。
她沒有伸出手去,她害怕撫上陳若安臉頰的觸感,她不知道這幾個月陳若安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一切因她而起,她願為此承受千刀萬剮。
“好久不見。”陳若安看著她,不自覺地便笑了出來。
重逢好像就是這樣,越猛烈越被平靜掩埋。
“我有沒有來晚?”陳若安牽起宋辭的手來,小心揉揉她,“宋辭,我真怕我來晚,可是很多事是需要時間的。
“你要我去想明白那些,也是需要時間的。我——”
宋辭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嘴,望著她,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想讓這人住嘴,想好好看看她。
陳若安笑了,她把宋辭的手拿開:“宋辭,我要說。我攢了很多話必須要說給你……我怕你再也不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