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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個人也是,十九歲時那副充滿幹勁的樣子,冒冒失失地跑來,冒冒失失地和她的人生撞了個滿懷。
又想遠了,她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眼前孩子們的臉又變得清晰。
“宋辭——”
沈元月坐在最邊上,看宋辭愣在那裡便小聲叫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椅子:“過來坐。”
宋辭沖她點點頭,走過去坐下了。
“許團長把你們交給我,我就要對你們負責任,”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的吳松又開始給人下馬威,“你們正是應該努力的時候,一切會擾亂秩序的、導致分心的,我都不希望在這一段時間裡見到……”
“什麼叫交給我們?”宋辭有些納悶,和沈元月耳語道。
“京都那邊疫情不太好,怕最後演不成了,乾脆先把人送過來了。”
“這麼多?也虧我們今年人少。”
沈元月發愁道:“別提了,我聽說咱們都得上一輪課。哎,你到過年是只剩駐演了?”
宋辭點點頭。
“那你完了,得給你兩輪起步。”
宋辭挑了挑眉以表驚訝,其實心裡還是期待居多。她現在這個狀態因人而起,似乎還只能從與人的交際中得到解脫,給她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的機會不一定是件壞事。
吳松還在講話,宋辭的目光從那些年輕人的臉上掃過去,不料直直撞上一雙眼。
那人從宋辭進門時就盯著她看,終於等到她投過來的目光。
顧盼林微不可覺地沖她笑了笑,別人興許什麼也看不出來,宋辭卻一下感受到這人目光里蘊含的東西。
她波瀾不驚地看著這張臉,突然覺得確實有些熟悉。算了,她接著看過去,大概率還是自己臉盲。
和沈元月猜得一樣,南安歌舞團的這些台柱子們晚上被叫過去開了個會,安排了一下這段時間的教學工作。
排劇只是一部分,二位團長似乎更注重這次交流學習的機會。和“南歌”更加注重精神內核的風格不同,“京歌”常常以突破人類身體極限的高難度動作出圈,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兩撥人不同的風格。這次交流學習,是一次很好的互補機會。
“我們也初步計劃在明年的這個時候,派團里一部分人去京都學習。現在舞劇的時代不同了,交流是必不可少的。我希望你們都能拿出平時排練的勁頭來——我們職業的新鮮血液都是很優秀的。”
演員們領了任務,各自下班回了家。宋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模一樣的房門裡再也不是一片寂靜,姑娘們各種各樣的說笑聲迴蕩在走廊里。
她突然覺得這是老天給她的一次機會,去和不同的靈魂碰撞,她要找回從前的宋辭來——那時候高牆下還只有一個秘密。
“她這個情況,我看你們研究所給的公開資料,其實是有一定可能不患病的?”
陸望瞻端著玻璃杯離開辦公桌,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就算母親不患病,可能性也很低,”她的音色很厚重,像沒有餘震的鼓,“我知道你看的哪篇,那個情況太特殊了。”
陳若安眉頭緊蹙地看著她:“那治癒率呢?”
“不能說是零吧——”陸望瞻奇怪道,“科勒托綜合徵啊,你怎麼會想著和它搶人。國內的醫療機構忽悠得太好了?”
她嘆了口氣:“實際上,科勒托早就成為孕檢必須篩查的項目了,可能性高於百分之十就建議選擇打掉……”
陳若安掰著自己食指的關節,大拇指內側已然發白:“你這話……但你們做這方面的研究,總不可能只是為了預防吧。”
“有,”陸望瞻端起茶杯來,被熱氣噓到之後又放下了,她抬眼看向陳若安,“肯定不會一點辦法沒有……
“所以陳若安——她是你的什麼人呢?”
宋辭的作息破天荒的規律起來,這一點讓李成河不免覺得詫異,想來想去,他只覺得這人下定決心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宋辭現在一日三餐都在食堂里,坐在同事們常坐的那桌,談天說地的同時享受著來自年輕人的目光。她的耀眼似乎是生來就有的,無論在舞台上還是生活中,那樣鮮活明艷的樣子,讓人覺得再努力向她靠近都是一種枉然。
交際時愉悅、工作時嚴厲、演出時變成別的人……她的生活被這種交疊的情緒充滿,時間比以往過得好像還要快些。
在第無數次撞上顧盼林的目光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問了。
那天是組合動作的訓練,還剩最後一組的時候宋辭終於肯放她們休息一會兒。她坐在鏡子前,默默看著這些京歌的姑娘們恢復狀態,練功服包裹著雕刻一樣的身體,漂亮緊實的肌肉上蒙著汗濕,在這些人中間,她往往能回憶起自己的過往來。
那是一段無暇顧及其他任何的日子,機械的、日復一日的,可那時是酣暢淋漓的,她從不後悔自己走上這條路。
環視一圈,只有那姑娘還在鍥而不捨的看她。
她沖人招了招手:“過來。”
顧盼林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一骨碌爬起來小跑過去。她毫不避諱自己對這位老師的喜歡,眼裡的星星好像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