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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說爸爸會死在裡面!你憑什麼這麼想又憑什麼這麼說!
“他一定會沒事——
“你哭什麼!”
堤壩好像再也擋不住洪流,回憶嘩啦啦泄了出來,把她的世界撕開一個口子。
手術室的門發出滴滴的響聲,愈而急促的警報聲中,醫生走了出來。那一身裝束,那眼鏡下一雙無可奈何的眼睛,宋辭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又結束了,她不能看向那道門也不能看向那雙眼。
“別……”
她再不能支撐自己,摺紙一樣倏爾跪倒在地。
“別說了,”她說,“別說了……我知道……”
砂礫硌著膝蓋,尖銳的痛感來襲,然後逐漸變成麻木。
她掐著自己的肩頭,強迫自己把淚水憋回去。
好了,她成功不了。
她仰起頭來,眼角溢出的淚水一直滑到耳後,酥麻的感覺讓她一陣顫慄。她看著天上的星群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入戲,演不出來。
她閉上雙眼,風吹過的時候晾衣架上的金屬夾子桌球作響,她的聚光燈和醫院一同徹底消失了。
深吸一口氣之後慢慢呼出來,她的身體跟著變得放鬆,可心口仍然壓著巨大的石頭。
是,她根本就不是一個能接受失敗的人,可強烈的悲傷至今仍纏繞著她的心臟。有思想就會有傷悲,她只做過一個噩夢,一生也走不出的醫院走廊。
她起身了,再跪下去就要窒息。她向前走了兩步,然後轉身,交替腳步的時候又轉身。晃蕩的白熾燈和樓外的樓宇在她眼前交疊,紗裙的下擺隨著她旋轉漂浮。
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酒的話,旋轉能讓人甩掉思想。她拼命地點著腳尖,落腳點密密麻麻地在腳下重疊。她仍能保持平衡,似乎全靠身體強大的記憶力。
旋轉就是丟棄,旋轉就是剝離。忘卻,人要是能隨時掌握這種能力就好了,忘卻無力改變的苦難,忘卻……
時間好像停止了,人會在極高強度的旋轉中死去嗎?她只覺得冷風習習。她的一生有太多旋轉一樣無力的時刻,孤身一人被丟進漩渦,死亡是她的好朋友,每次都這樣覺得。
睜開眼看到光,或者伸出手觸碰另一隻手,她沒想過這些,置身於眩暈感中的人是沒有思想的,漩渦里照不進白熾燈。
她一直轉,可現在呢?她想,現在不同了,如果不渴求光明的話眼前不會閃過那張臉,那雙認真嚴肅而只為她含著愛意的眼眸。
她懷念那人的懷抱,現在停下來再裝作只是摔了一跤地走回家,就能和她相擁著入眠。
她笑了,這些聯想太多太多,又太過理想主義。她開始暈厥,腳步就要打顫的時候,她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
“宋辭——”
那時候以為是幻覺。
“宋辭——”
睜開雙眼的時候,分不清那個身影究竟是因為淚水還是燈光而模糊。
“宋辭,你為什麼不能——
“為什麼不能停下來看看我呢?”
是我在哭吧,你怎麼也哽咽了呢?
宋辭停下來了,她踉踉蹌蹌地停下來,她看著陳若安跑過來,她跌入一個懷抱,然後風也安靜了下來。
那雙手臂收得很緊,好像她們貼得越近就越能治癒傷口。宋辭任由她抱著,合上雙眼的時候勾起嘴角:“陳若安,再用力點骨頭要給你勒斷了。”
如果不是還帶著點哭腔,這句話是那樣稀鬆平常。
陳若安緊緊咬著牙,聽完這句話她只覺得更難受了。她站在天台的門前默默看了宋辭很久,直到這個瘋狂的旋轉,她在這幅景象里看到無盡的荒涼。甚至於,她害怕宋辭一個失足就會跌向死亡。
她再沒有不衝上來把人擁入懷中的理由。
預感中就要爆發什麼,至少現在先壓住吧。
“你膝蓋流血了。”她說。
宋辭愣了愣,想像中的問題並沒有被問出來。
“不小心摔倒了……”
腿上的疼痛現在才開始甦醒。
“走吧,”陳若安說,“先回家。”
血順著膝蓋流到小腿上,很小的一滴,到十厘米附近就已經凝固。
宋辭坐在沙發上,陳若安搬了個小凳子坐她身邊,拿著棉簽擦掉傷口上的沙石。
然後是血跡,擦乾淨之後她拿出酒精來。
“疼就告訴我。”她抬頭看向宋辭。
宋辭笑盈盈地看著她,好像傷痛在別人身上一樣:“好。”
陳若安其實沒有什麼處理傷口的經驗,家裡甚至沒有碘伏。她也不知道拿棉簽在傷口上滾動和直接塗抹哪個更不疼一點,但宋辭始終沒有反應,只是看著她。
最後貼上創可貼,周圍只剩下被硌出來的紅印,重疊在往日的疤痕上。陳若安的拇指撫摸過去,她默默地做這些,一句話也不說。
時隔近一個月的相見,她們好像再難開口,於是交談變得很少,時間走得很慢。
宋辭忽然伸出手來,撫平她緊皺的眉頭。她周身籠罩著一種莊嚴的平靜,她緩緩開口了。
“我現在陷入一個漩渦里,可我還沒從上一個漩渦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