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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續還是不說話,他來回翻看屏幕上的文稿,半響,他重重靠在椅子上說:“先看看上面過不過吧,真過了就是一場大戰。”
“嗯。”陳若安淡淡道。
“你啊——我有時候真怕身體就這麼累垮,我聽說有的單位裁員到最後都不剩人,咱們倒是蒸蒸日上的,還年年拿先進。我都不知道哪邊是對了。”
陳若安從電腦後面看了他一眼,男人用寬大的手罩著額頭。
“這沒辦法,”她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打起來,戰爭來了的時候部隊上前線,戰爭沒來我們就一直在前線。這沒辦法。”
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衰落,站在這個位置,有時候自己所里、組裡的論文發出去就代表國家最高水平,很多事就是肩上的責任了。何況國家給他們的待遇很高,退一萬步說,就算為了這待遇呢?
“嗯……”黃續的嗓子裡發出一聲低沉的應和聲。
辦公室陷入安靜,安靜中只有陳若安的鍵盤偶爾作響。手機震動了兩下,黃續把它拿起來關掉,而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不行了,兩點了,”他說,“不能光讓上面給我定目標,我也給自己定了個,以後兩點就必須準備睡覺。”
陳若安笑了笑,算是回應他。
“你還打算待到幾點?”
“再說吧,”陳若安說,“既然要上報告了,得再完善一下方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陳教授,”黃續端著杯子向門口走去,“還是要休息……”
陳若安點點頭,和他說了再見。
姜導說,犯花好像是有點溫柔的,而她的溫柔又很不一樣。
他用“好像”二字,他只是說一下他心中的犯花,卻不料這一句說在宋辭的心坎上,哪裡的溫柔呢?姜導又說讓她自己去想了。
犯花是個高傲的女人,從少時就一直坐著花魁的位置,甚至對不太入流的客人都有些蔑視。但她又真的是溫和的,從她年幼時的經歷起筆,被關押的時候倒是想得多了,然後生出憐憫之情。
她是為救女學生而死的,別人覺得是賤命換了好命,從犯花的角度想想,她是從認識到這個局面起就給自己想好了這個結局。只是該做不該做的問題,沒想過自己是賤命,也不嫉妒那些人的“好命”。
她是個這樣複雜的人。
宋辭對生活的敏感於是又放大,她把君子蘭也照料到開花了,鮮活的生命開始點綴這個屋子。她盯著那些花看,花下獨酌,喝的是不太純正的西洋酒。
又苦又烈,下一瓶就有可能淡得像水一樣。
“哪裡好喝了。”她問,然後沒有人回答。
但有天就是突然變了想法,突然覺得好喝,她記住手裡這瓶酒的名字,卻發現下一瓶也是一樣好喝。
她開心了,好像這次排舞以來沒這麼高興過一樣。她站在床上跳舞,舉著酒瓶扭動腰肢,嘴裡哼著小調,她覺得她也需要一個觀眾的。
一直到累得不能再站起,她對著頭頂的燈光說話,她說,敬你。
然後笑著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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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想一件事,不只我或者陳若安,我們要一起走進宋辭。
第11章 無謂鏡中
“於是睡覺。”
“於是將人生變一場醉夢。”
“於是無止境地休眠。”
人如果能這樣下去就好了,如果真能這樣忘卻,經歷什麼好像都沒所謂了。
安慰自己的時候就想——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聽到敲門聲的那天,宋辭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她趿著拖鞋過去,門口的顯示屏上是陳若安的面容。
一種很明媚的笑容瞬間出現在她臉上,打開門。兩個人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並不明亮的燈光下,陷入了一種道不盡卻難以開口的對視中。
第一句話是宋辭問的。
“沒鑰匙嗎?”
“有,”陳若安吞了口唾沫,進門換鞋,可能因為太久沒回來了,拿拖鞋的時候手指關節猛地撞在鞋柜上,“想體驗被人迎接的感覺。”
她裝作稀鬆平常的樣子,倒讓她顯得有些奇怪。
聞言,宋辭很上道地擁抱她:“歡迎回家。”
毫不客氣地貼合,甚至有故意頂著身子靠前的感覺。有那麼一瞬間,宋辭仿佛真的看到嘩啦啦的流沙從陳若安身體裡流去了。她要用這個擁抱來擺脫什麼,然後徹徹底底地回家。
“體驗到沒?”宋辭問。
陳若安點點頭,她捏了捏宋辭的後脖頸,然後撫摸她的脊背,隔著黑色的絲質睡裙:“明天有假期……這個月真忙得轉不過彎來。”
分開之後,她把車鑰匙掛在門口,邊走進去邊把外套脫了下來。
“結果呢?還順利吧?”
“順利,”陳若安看著宋辭笑了,“所以總的來說還是高興的,而且所里的事相對純粹點。”
她今早去了趟學校,沒想到這倒成了這段日子最讓她心煩的一件事,她最近越來越不喜歡去學校了,當下就想等那三個孩子畢業,她甚至想好了辭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