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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在,所有的記憶和動作,甚至給旁人完全看不出區別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犯花在跳。
之前怪罪到疏於練習上,後來覺得是沒進入場景,和李成河搭著跳到一半多了她才終於接受這件事——她好像真的找不到犯花了。
機械的、並不真正因絕望而生的顫抖,她裝不下去了。
半晌,李成河安慰她道:“也正常。”
宋辭不答話,她明白事情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事到如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掩飾了。
“還跳嗎?”李成河問她。
“跳完。”她說。
她們這一組卡司在晏城演了兩場,第二場回程的大巴上她一言不發地坐著,低頭看手機,聊天記錄一直往上滑,除了“早安”“晚安”就是陳若安的一句“我可能要三月份才能回去”。
那時候她說“記得休息”,陳若安也囑託她,讓她別感冒、少受傷、少熬夜……
她沒再往上翻,關上手機倚著靠背看外面,她看到一晃一晃的車簾外成群的粉絲,閃光燈星星點點隨著人群涌動,車開走了,她把帘子拉了起來。
她一刻不停地審視著自己,找不到犯花,找不到秋女,甚至刨開自己想把小星拉出來,結果誰都只剩碎片。
她不知道究竟哪裡改變了,目前似乎沒有觀眾發現,可李成河已經察覺到這些,她覺得觀眾回過神來只是時間問題。
人真的會經歷這樣的瓶頸期嗎?無緣無故的,在某個短時間的空白期之後就開始破碎,然後再也回不到正軌。她完全想不明白,生平第一次,好像她再也不能說自己懂得舞蹈。
她跟著最早回南安的一撥人回去了,一天又一天,在寬敞明亮的排練室或者冷風習習的陽台,在下著雨的院子裡或者空無一人的閣樓,她從沒放棄過嘗試,或許犯花有時候一閃而過——風穿透她,喝個爛醉然後把陽台的欄杆當成把杆。
她想到就此跳下去的時候,看到犯花向她走來。
還有其他人,很多,她看見穆將軍扶著和親公主下了馬車,看見秋女輕拍小星的肩頭,月光忽閃嫦娥款款而過,犯花懶懶地撥弄著琴弦,秦淮小調不知從哪裡傳來。
“去哪了?”她坐下來,醉了還是喝酒,喝到過飽和,“明知道我離不開……一走這麼久。”
沒人回答。
她笑了,她拎著酒瓶走出陽台,拖著步子走在只有自己的走廊上。
她不知道這些人明天是否還在,不敢抱有期待,其實是期待已經麻木。她不能說自己沒思考過這些事的原因,也不能說她真的一點答案都想不到,很多時候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是,她早就想到了。
酒瓶放進去,藥劑拿出來。
她放在手心裡看,然後對著光,白光在玻璃管里被拉扯成各種形狀,她轉著看,俄文,全不認識。
她放下藥了,撕開酒精棉片。衣服褪下一點露出肩頭,酒精塗上去,涼絲絲的感覺一圈圈擴大,她安靜地做著這些,然後丟了棉片,安靜地看著自己。
那一小片皮膚的涼意退去的時候,她知道酒精就要幹了。她重新拿起玻璃管來,小小的一支,打開保險蓋之後握在手裡。
紮下去,儘量快,儘量垂直……
陸望瞻的囑咐在她腦海中迴蕩,還有歌聲——吳儂軟語的小調。
她咬著嘴裡的軟肉,陳若安說小時候怕打針就會咬著嘴唇。她不怕打針、不怕疼,可她已經嘗到嘴裡的血味。
她發覺自己早就挖出原因的時候,也就意識到自己已經找到方法。這件事能做嗎?或者說,她捨得嗎?
她閉上眼,拿著藥劑按過去。她不知道那一刻針尖離肩膀還有多遠——但是玻璃管斷在她手心裡。
手心被扎得生疼,淚水比藥水先滴下來。
是這樣的,聊天記錄一直往上滑,陳若安囑咐她很多事,甚至告訴她別再喝劣質的白酒——
她唯獨沒說記得打針。
先這樣吧,宋辭想,就先找回她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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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寫著寫著我自己也覺悵然若失,你們能懂宋辭嗎?
你們看看她,或者去看看二十七章的開頭吧。
第39章 帳飲無緒
想留在你身邊,這種願望有時候大於一切。
悵然若失的感覺,宋辭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這一輪巡演的密度比她想的要小,需要出國的那些演出都因為某些原因擱置了,她甚至還利用這段時間去一個舞蹈節目做了幾期導師。
導師中有個人叫樊明嵐,作為中國現代舞的開拓者,她可以說是宋辭的大前輩。在某個環節中,樊明嵐介紹了自己在嶺南的舞蹈團隊,每個評委都就這件事說了兩句,宋辭是最後一個,她真誠道:“其實我早些年就已經去嶺南大劇院看過了,有幸正好趕上……”
她分享了自己當時的震撼,說著說著已經不再是對著攝像機,而是很默契地和樊明嵐對視。一種獨屬於舞蹈家的感動在她們兩人之間碰撞,她們是懂得彼此的,聊起那些畫面時,宋辭的眼中似有點點星光。
“我甚至還想過,要是有幸能去樊老師的團隊跳一場,那這輩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