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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開這屋的空調嗎?”陳若安問。
“沒開嗎?”
“沒,客廳的開著——我們才剛關上窗子。”
宋辭的手背放在額頭上,陳若安只能看見她彎彎的嘴角:“就這樣吧,熱熱的也挺好。”
她接著說:“要是南安的夏天都像凌晨一樣就好了,給人點出口,呼吸的空間。”
陳若安想,不是所有的呼吸都伴著你的聲音,否則還是要熱死。
“明天要工作嗎?”宋辭也側過來。
陳若安點點頭。
“正好,我明天要去煙橋。”
聽到的那一刻就頓住,兩個字在陳若安腦子裡過了一遍,煙橋在南方,很遠的地方,她有些木訥地想。
宋辭翻過身來,支著下巴趴在她身邊。她白色吊帶里的秘密若隱若現,好像在肋骨的更深處。
“巡演,”她說,“不告而別的事,至少我們之間不能再有了。”
陳若安看著她,煙橋在很遠的地方,但車馬很快,一切都不似從前。
一小部分皮膚貼著,陳若安克制住更加靠近的衝動,這種溫鈍的熱讓她頭腦不清晰。
“你說,如果兩個人註定了不能相伴著走一段,上天為什麼讓她們相遇呢?”
反覆在心裡問自己的問題,她第一次說出口來。
“是你在想的東西嗎?”宋辭反問。
“嗯,”陳若安點點頭,“我想不出結果來,我的腦子變得像機器人了,她們總這麼說我。”
“說我太鋒利迅速的時候,我就在想背後一定還有什麼,太精準總要喪失什麼。”
宋辭不置可否,她靜靜地聽。
“你也沒答案嗎?”
宋辭抿了抿嘴,她短時間內一定是想不通這個問題的,但她有另一個答案。
“活著的事死之前是想不完的,”她說,“別想了,有更偉大的事去做,想不通就繞過去。”
久久的凝視之後,陳若安支起左臂來,她撐著自己吻上宋辭的雙唇,她發現一切都剛剛好,宋辭的位置仿佛也是量身打造。
這個問題她的確可以繞過去了,她想,她們有相伴著走一段路的機會了,上天總還是仁慈一些。
宋辭攬著她再一次倒下來,陳若安想到宋辭說過的話,她學起來,她說:“沒要夠嗎?”
有點蹩腳。仿佛是為了給她演示一般,宋辭在她耳邊笑道:“是你沒要夠。”
“陳教授,下次別用這種語氣。”
陳若安一下子紅了臉,她望進宋辭不知道藏著什麼的笑容里,算不上安全的信號響起,她固執地問為什麼。
“怕你訓話的時候想起我——你會訓話吧,是這種語氣嗎?……
“陳若安,我確實沒要夠。”
陳若安路過食堂的時候發現,印有宋辭的海報還沒有撤掉。她昨天也路過這裡,但那時恐怕滿腦子別的什麼——應該在想研究院那邊的事,由她做副手的項目,第一個階段尚為雛形。
總之完全沒看到這些,她笑了笑,看結果的話,其實不提前知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今天又是關於研究方向的組會,陳若安看了眼時間,匆匆忙趕去了會議室。
說實在的,她有很多事情等待處理,這種組會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早就變成空殼。她真不想聽那些人就“理論”更有意義還是“材料”更有意義討論半天,上面不來旁聽的時候,好像組會變成他們的辯論場。
不該是這樣,陳若安每次都想,這座古老的大學恐怕要走下坡路了。這不是任何一個研究者能夠攔下來的,她在這股洪流中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的項目、學生帶好,然後等待漩渦把她打回院裡去。
她深有感觸,有太多更重要的事去做了,宋辭說的一點沒錯。
“陳教授應該說兩句,都說你們辦公室燈火通明。”
算是褒獎的話吧,陳若安從他臉上看不出褒獎的意思。
“不必了。”她說。
上面的人自討沒趣,趕緊又點了一個人出來。陳若安一動不動地坐著,一雙眼好像在看他們,又好像什麼也沒看。
她又在想研究所的事,這邊學生成果出完了,她的精力全撲在那邊。C-81仿真軍用機器人,這是上面下達的任務,而他們連次層材料都難以抉擇。說是用陶瓷,然而這段時間快要把所有類型的陶瓷實驗完了,都沒有滿意的效果。
耐高溫,耐高溫,做到這一點動作靈敏度又必然是問題……
這是她沒法介入的領域,她看了看在場的人,有多少個材料學院的?算了,是又如何,他們腦門上又不會寫著答案。
她總有好的想法,很多時候靈感乍現,在哪裡都能拿起電腦來工作——一種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方式,一種不是學校的也不是院裡的工作,僅僅是小的想法。很多人驚訝於她的創造力,驚訝於提出一個觀點的時候她總能予以佐證,或者甚至說,“我已經做過了,問題在於……”
她的那些工作夥伴一樣的電腦,沒人能猜出來究竟有多少絕妙的東西,合作時露出的冰山一角,那是陳若安獲得的成就和敬仰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