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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姝也未曾見過自己妹妹這般模樣,一下子也愣住了,只是靜靜聽著。陳昭若小聲感慨道:「你常家姑娘都是伶牙俐齒的,你這個妹妹一向守拙,倒是浪費這般好口才。」
於仲急了,想要辯駁,卻又被常媛搶了先:「你自輕自賤,妄自菲薄,卻又心比天高,痴心妄想,不肯腳踏實地,不擇手段,這才是你的錯處!你常常說你我是同樣的人,你錯了,我們的生母的確都是出身下賤,你我出身也的確是改不了的,但路卻是自己選的。是你選擇去做那等骯髒禍事,是你選擇去弒父栽贓,也是你選擇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捨棄了我!你如今竟然還好意思說什麼『命運弄人』、『有緣無分』?可笑,可笑至極!」
於仲聽了,一時面上通紅,額上青筋暴起。常姝看於仲情況不對,忙上前拉住常媛,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常媛卻不管不顧,上前一步,質問於仲道:「你恨你父親,我理解;你恨苛待你的於家人,我也理解。可我父兄何辜?我姐姐何辜?我又何辜?我常家究竟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毀了我們一家,讓我們半生不得安寧?於仲,你告訴我,這些真的只是『命運弄人』嗎?還是有人貪心不足不擇手段才造下的禍事?你說你恨周陵宣,可我瞧著,你和那位冷血無情的天子倒是同一路人,為了一己私利,天下萬物皆可棄!你如今有什麼資格來這裡惺惺作態?」
說著,常媛頓了一下,緩緩道:「於仲,你難道就不心虛嗎?於仲,你讓我噁心。」
於仲聽了,也不知是不是怒急攻心,忽然間扶著門咳嗽不止,一口泛黑的紅血便從他口中吐了出來,染紅了他的白衣。他緩緩倒地,靠在門上,捂著胸口,不停地喘著粗氣,面露苦色。
常媛不再說話了,只是垂著眼,默默地看著於仲,眼裡有些鄙夷。
陳昭若倒是被這場面嚇了一跳,扶住了身後的案桌,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
只聽於仲在地上自嘲地苦笑,笑中帶淚,儘是心酸:「罵的好,罵的好!二小姐,我如今才是認識你了。我從前,是低估你了。」
「可你還沒認清你自己。」常媛冷冷說道。
「認不認請又有何用,」於仲擦了擦嘴角的血,又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淚花,「此生已然如此,我倒寧願一錯到底。」
常媛輕輕地搖了搖頭,眼底竟流露出一絲悲憫:「朽木不可雕也。」
「若我改了,你可還會恨我嗎?」於仲問。
常媛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父兄亡故,你就算死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於仲聽了,又咳嗽了幾聲,仰天長嘆,道:「於仲啊於仲,你究竟是為何念念不忘啊?」說著,他從胸前摸出了一塊白玉佩,抬起手,把玉佩給常媛看。
常媛只是垂眼看著那令牌,一言不發。
「這是塊令牌,有了這令牌,便可號令我所有的心腹。我於仲苦心經營多年,不論是朝中大臣還是地方官員的府中,都有我的眼線。我如今命不久矣,把這東西給你,有了這個,莫說那些信件,什麼東西你都可以拿到,」於仲說著說著,似乎開口說話變成了一件極為艱難的事,只見他面色慘白,唇上沒有半點血色,額間也儘是虛汗,「你過來拿著吧。」
常媛卻只是站著,一動不動。
「拿著,」於仲又抬高了手,眼睛只盯著常媛,「拿著它,全當我對你的補償了。」
常媛依舊沒什麼反應,仿佛一個木頭人。
於仲見常媛依舊那副模樣,一時急了,聲音里竟然帶了哭腔,眼裡也儘是哀求:「你別那樣看著我,別用看螻蟻的眼神看著我!你是這世上唯一曾敬過我的人,我不想你這樣看我,我只求你,別這樣看著我!」
常媛聽了,依舊是面無表情。
「別這樣看著我,」於仲的眼角終於滴下淚來,眼裡儘是絕望,「是了,我的確是錯了,錯在、錯在……」話還沒說完,他聲音便漸漸弱了下來,手重重地垂在地上,手裡的令牌也摔了出去,正摔在常媛的腳下。
他的眼睛還是睜著的。
常媛並沒有急著去撿起那令牌,而是邁過了它,走到於仲的屍體前,為他合上了雙眼。
「你終於知錯了。」常媛喃喃道。
常姝和陳昭若在一旁目瞪口呆,不曾想於仲竟被常媛罵到血氣逆行、毒發身亡!
常媛又站起身,回到方才所立之地,撿起了地上的令牌,小心地擦乾淨了,又拿著令牌走到陳昭若面前,對陳昭若道:「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說罷,交出了那令牌。
91 第91章
於仲死在清定庵,這事自然是不能聲張的。常姝唯有悄悄親自去尋了於仲那兩個心腹李布和李齊,命他們抬回屍體,又從他們那裡得來了那些信件。
李布和李齊一開始自然是不服氣的,可他們見到常姝手裡的白玉佩時,也不由得不聽從了。畢竟那玉佩是令牌之事,除了於仲和其心腹,又有誰知曉呢?
兩個心腹悄悄把於仲的屍體運了出去,又去金陵城外樹林之中找到了張通的屍體,分別掩埋了。因為於仲是逃犯,兩人也不敢給他立碑,只是備了口薄棺,便下葬了。
忙活了好幾天,終於得以清淨。
夜裡,常姝和陳昭若並肩躺著,卻都閉眼假寐。還是陳昭若先開了口:「你那妹妹,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