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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傻話……」常姝雖這麼說著,可她知道如今自己的話才是最傻的話。
「小姐,我真的很想,一直陪著你……」玉露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眼裡的光,散了。眼角的淚沒了控制,也終於落下來。
常姝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她感覺到自己緊握的手一下子沒了力氣。
這是她第一次眼睜睜看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她整個人一下子癱軟了下來,坐在地上,雙眼通紅地看著榻上的玉露。她極力穩住自己,伸出顫抖的手,給玉露理了理鬢角亂發,輕輕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幫她把被子蓋平整。
然後,她起身,去了放自己嫁妝的地方,翻箱倒櫃,終於從一個箱子裡,翻出了一把劍。
她的劍。
她換上了一身素衣,走到鏡子前,收拾了下自己的亂發。可沒有玉露,她怎麼理都理不好。想到玉露冰冷的身體,她心裡又是一陣刺痛。最後,她還是留了幾縷碎發在額前,配上她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起來頹廢又陰鷙。
她又去了小廚房,那裡如今空蕩蕩的。常姝自己燒了水,倒滿了整整一碗來充飢。
然後,她便抱了劍,端坐在椒房殿的大殿裡,一直在等著。
她知道,外邊的人也在等,等著時辰到了,來給她收屍。
這高牆她翻不出去,便只能等著外邊的人進來。
太陽落山之時,常姝終於聽見了門外的動靜。「吱呀」一聲,門開了。常姝看見,先進門的是吳京則吳公公,而吳公公身後,則跟著仵作和兵士。
常姝看見那仵作,心下悲涼。
吳公公一進門,看見常姝坐在那裡,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明明在那天的飯菜里加了鉤吻這種劇毒的草藥,以防萬一還特地加了一碗鉤吻熬製的湯,為何皇后還能坐在這裡?
「吳公公,見了孤為何不拜?」常姝看吳公公愣在那裡,開口道。
吳公公聽了,連忙下拜。他如今是慌的,一時竟沒有應對之策。
常姝抱劍起身,一步一步來到了吳公公面前,說時遲那時快,她拔出寶劍,然後狠狠地刺了下去!
只見吳公公一聲痛呼,跌倒在地,他的肩頭汩汩冒血。吳公公忍著痛,看向常姝,竟開口罵道:「你竟敢如此?你還以為自己是皇后嗎?」
「周陵宣還沒有頒布廢后詔書,孤依舊是皇后!見了皇后不拜,是為藐視皇家,該當重罰!」常姝說著,冷冷地看向那些兵士,然後便朝著殿外一步一步走去。
兵士也愣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們幹什麼?攔住她!」吳公公喊著。
常姝回頭剜了一眼吳公公,眼神犀利,讓吳公公不由得渾身一震。
她的劍上還滴著血,她舉起劍來,看著那些兵士,一言不發。
兵士拔出刀劍,卻怵了。
「周陵宣在哪?」她看著吳京則,問,「宣室,還是昭陽殿?」
吳公公只是捂著傷口,齜牙咧嘴,卻不說話。
「你不說,孤自己去找。」
常姝說罷,扭過頭去,一步一步從這刀光劍影中走過,眼裡儘是憤恨。她走出了椒房殿,握著劍的手越發抖得厲害。自她的右臂受傷之後,這是她第一次拿起劍。她已經不熟悉這感覺了。
她恨從前的自己,恨那個為了周陵宣捨棄一切的自己!
她百般隱忍,可換來了什麼?換來了周陵宣對她無盡的羞辱,換來了常家的大廈將傾!如今,周陵宣竟半分情面都不留了,下毒,呵,真是個好辦法!到時候昭告天下說皇后暴斃,他再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樣,於自己名聲亦無損害,多好。
她想著,辨別了一下方向,提著劍,便朝著宣室的方向走去。
「你們愣著幹什麼?還不攔著她!」吳公公勉強站起來,沖那些兵士喊著。
為首的兵士愣了一下,答道:「她的確還是皇后。我們,怎麼攔呢?」
「常輝被擒已綁縛京師,她這個皇后還能當多久?」吳公公罵罵咧咧,「還不去追?」
兵士聽了,忙要去追,可已然瞧不見常姝的身影了。
常姝拿著劍,一路疾行,奔向宣室。往來的宮人看見被禁足多日的皇后這般落魄又瘋狂地出現在長街,手裡還拿著一把劍,都大驚失色。
周陵宣自然也得到了這消息。
常姝持劍到宣室門口之時,周陵宣已帶著侍衛在殿門口等候著了。
常姝看見了周陵宣,滿眼的恨意更盛!她舉起劍來,直指著周陵宣。
初春的北風呼嘯,凜冽無比,刮過臉時仿佛寒刀掠過。
「皇后如此,是想行刺嗎?」周陵宣看著常姝的舉動,居高臨下地問。
常姝一言不發,只是舉著劍,一步一步逼近。侍衛早已做好準備,長刀矛戈在剎那間圍住了常姝。
常姝看著那些離自己不過咫尺的冷冰冰的長兵,竟然笑了。
「你笑什麼?」周陵宣看著她那般模樣,竟然有些慌了。寬袍大袖下的手緊緊握著,手心裡出了許多細汗。
「我笑你,偽裝了這麼久,終於還是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常姝止了笑,雙眼通紅地看向周陵宣,高聲道,「我常家真的是沒教好,一家子光明磊落,竟然教出了這般陰暗下賤的君主!」
常姝說著,垂下了手,挺直腰板,看向周陵宣:「周陵宣,你想殺我,何必用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人就在這裡,你若要殺我,拿起你的劍,自己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