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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說的是什麼話,這都是奴婢分內的事。」
「拿著吧,」常姝說著,把那盒子茶葉送到了方姑姑手裡,低頭苦笑,「本宮年幼喪母,母親在回憶中只是個模糊的影子。而今,本宮遇見了方姑姑。方姑姑對本宮體貼,就如同本宮兒時幻想的母親。所以,還請方姑姑收下這點心意,這點東西,權當是本宮孝敬方姑姑的了。」
方姑姑聽了這話,輕輕嘆了口氣,神情複雜。她接過了那茶葉,道:「謝殿下。」
「天色已晚,方姑姑早些休息吧。」
「殿下也早些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嗯。」
常姝看著方姑姑離去後,又坐回了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入宮快兩個月了,每當入夜,常姝對著鏡子時,仍然會有一種失真的感覺。在這失真過後,便是由孤獨而引發的入骨的寒冷。
「玉露,我們明天再去一次昭陽殿吧。」常姝開口。
玉露有些不情願:「殿下,還去那裡啊?今日陛下為了昭陽殿的那位,對你說了什麼,你都不在意嗎?」
「在意,自然在意,」常姝道,「可這是陵宣做出的事,為何我要遷怒於旁人呢?」
既然陳昭若有意避寵,想必她入宮也是有苦衷的。如今想想,說不定是周陵宣先看上了她,強娶她入宮也說不定。只可惜陳昭若對此一句話都不說,只能讓她在這裡瞎猜。
「殿下大度。」
「不,我才不大度呢。陵宣說的沒錯,我善妒的很。我只是,我只是要做一個皇后,皇后可不能像我一樣。」常姝看著鏡中的自己,喃喃道。
她此刻已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端莊賢淑體貼丈夫的皇后會做出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常姝是不會做的。
玉露也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幫著常姝打理頭髮。
「那個宮女名叫青蘿對嗎?」常姝開始漫無目的地閒聊。
「是。」
「她還服侍過長清公主?」
「聽方姑姑說,是。」
「那我可要好好問問她長清公主的事,看看那些傳聞又幾分是真的。」
常姝說到了長清公主,眼裡忽然又有了光。在那些父兄離家征戰、妹妹尚小而不知事、家務都壓在常姝一人肩頭的日子裡,她最喜歡的便是聽人講長清公主的事跡。她喜歡傳言中的那個公主身上的堅韌,敬佩那個公主對自己國家的一片赤誠之心……她曾很想活成那個公主的模樣。雖然一南一北相去甚遠,兩人也從未謀面,可她偏偏生出了這樣大膽的想法。
只可惜長清公主早已香消玉殞,還是自己的丈夫下的命令、自己的父親去執行的。
若長清公主還活著,而且面臨著今天自己的境地,她會怎樣做呢?
常姝忍不住地去想。
清晨,昭陽殿。
陳昭若剛用完早膳,忽聽外邊來報:「皇后駕到。」陳昭若和青蘿對視一眼,忙起身,帶著金風和青蘿出門去迎接。
「妾身拜見殿下。」陳昭若行禮道。
「平身吧。」
「謝殿下,」陳昭若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對著常姝微微一笑,「殿下有何事?」
常姝走近了兩步,看著陳昭若,皺了皺眉,道:「你今日氣色怎麼又不好了?」
陳昭若低了眸子。昨夜和青蘿說話,直到快三更天了才睡下,今日難免神色憔悴了些。
「可能是妾身昨日睡得太晚了,讓殿下掛心了。」陳昭若道。
常姝看向了陳昭若身後低著頭的青蘿,笑問道:「這便是青蘿姑娘吧?婕妤的幼時好友?」
陳昭若點了點頭:「是。」
青蘿忙跪下行禮,道:「奴婢青蘿見過殿下。」
「快快請起,」常姝說著,虛扶了一把,又看向陳昭若,問,「可有閒情逸緻陪孤在宮中逛逛?」
陳昭若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幾人漫步在御花園中。常姝回頭看了看陳昭若,又看了看青蘿,邊走邊問青蘿道:「青蘿,孤聽說,你從前服侍過長清公主?」
青蘿抬眼看了一眼陳昭若,陳昭若神色如常。青蘿低頭恭敬道:「是,殿下。」
「那長清公主是個怎樣的人?」常姝又問。
青蘿十分謹慎,想了想,方道:「長清公主,命苦。」說著,她聲音里不知何時籠罩了一層哀傷。陳昭若聽了這個回答,嘴角泛起了苦澀的微笑,但並未有人察覺。
「是啊,命苦。長在亂世,有幾個不命苦的呢?」常姝停了下來,望著四四方方的天空感慨道。
陳昭若專注地看著常姝的側臉,睫毛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又迅速地低下了眉眼。
「孤從前很是仰慕長清公主,只可惜無緣一見,」常姝對青蘿道,「在未央宮的陳宮宮人里,還有幾個見過或服侍過長清公主的?」
青蘿聽到這個問題,一股子難以抑制的悲哀湧上心頭。她輕輕嘆了口氣,答道:「只有奴婢一個了。見過公主的人,大多已不在了。如今在未央宮的陳宮宮人中,只有奴婢服侍過公主。」
「你還念著長清公主?」常姝隨口問。
「殿下,」陳昭若終於開口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青蘿如今和天下人一樣,都是大周的子民。這話,有些讓她不好回答了。」
常姝停了下來,有些奇怪,回頭問道:「有什麼不好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