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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若明白,周陵宣寵她並不是完全因為什麼「一見鍾情」,這其中還有常家的緣故。如今常家不敵於家,他又不想太過寵著常家,正好得了自己這個不姓常又偏偏和常家有關係的妃子,便寵著,給常家造勢。
說起來,那生了皇長子的林美人也是同樣的作用。林美人也是丞相府出來的。皇長子出生後,丞相府難免有些驕傲,說起來也是那時候開始,丞相一派開始瘋狂攻擊常家的。
這樣想想,周陵宣在那個節骨眼上把常姝和陳昭若娶進門,似乎也有抬高常家的用意在裡面。不過周陵宣又多疑又膽小,不敢給常家太多的恩寵,便把心思用在了看似好掌控的陳昭若身上。
周陵宣啊周陵宣,沒有一代雄主的氣量和手段,也只能從這些細枝末節上下手了。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玩玩,給你添柴加火,讓你死在自己一手創造的烈焰之中。」陳昭若心想。
「說來也是可笑,她那幾句話分明是把我往禍國妖妃的路子上引,她以為她是在給我潑髒水,」陳昭若抬眼,輕輕一笑,「可誰能料到,我的確有意做一個禍國妖妃。她能說出那些話,說明我還不算太失敗。」
「可是,主子,」青蘿一臉擔憂,「大長秋的女官都有丞相的人,這……」
「最起碼我們身邊的人是可靠的,」陳昭若冷冷說著,看向青蘿,「在冷宮做苦役的舊人,我們已逐漸安排在了各個宮中,從這點來說,我們不比丞相差。丞相的那些人根本威脅不到我們。」
陳昭若說著,嘆了口氣,道:「丞相費力盯著的人,是阿姝啊。」
「還好如今皇后在驪山。」青蘿道。
「是啊,還好她在驪山,她那樣的性子,不適合在宮中,」陳昭若說著,竟然淺淺地笑了,她看向青蘿,「你知道嗎,她連安插眼線這種事都不屑於做。」
「她真傻。」青蘿道。
「不,不是傻,她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好處,也知道不這麼做會有什麼損失,她很聰明的,」陳昭若頓了一下,道,「她只是不屑於去做,她想做個光明磊落的人,她太看重那些了。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
「主子……」
「我想保護她。可我如今要做的事,卻會無可避免地傷害她。或許,從我們一個出生在長安、一個出生在金陵時,一切就都註定了。」陳昭若說著,一時失神。
「主子如今已經在盡力保全皇后了,」青蘿寬慰道,「我們都明白,若是皇后回來參與到了這件事裡,憑藉著周陵宣的性子,皇后怕是要受苦了。」
「是啊,於家倒了,不姓於的林美人可以活下來;常家倒了,不姓常的我可以苟且偷生……她不一樣,她姓常,這註定了她不可能置身事外,」陳昭若說著,攥緊了拳頭,低下頭,極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悲痛,「我只能賭一把,可我擔心她……」
「主子,莫要自責,還沒到那一步,」青蘿蹲了下來,看著陳昭若,「主子,我們都清楚,只有常家和於家內鬥才能最快攪動大周朝堂,只有把常家和於家踢出朝堂才能更好地消耗大周國力……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報仇雪恨!」
陳昭若閉了眼,輕輕點了點頭。可她又覺得這是那樣沉重,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如今的法子,就是要讓自己做出狐媚惑主的模樣,成為眾矢之的,誘於家先出手。雖不是什麼聰明的辦法,但卻不會威脅到常姝。
兩敗俱傷在所難免,但先出手的往往給人留下急躁的印象,也會傷得更慘。只有於家先沉不住氣,常家才不會衰敗得太慘,常姝也還能保全。
還好常姝不在,不然,她怕是看不下去這些的。而陳昭若,只怕也會束手束腳。
人哪,一旦有了私心,就是麻煩。
「主子,你可莫要動搖。」青蘿勸著,握住了陳昭若的手。
陳昭若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堅定而悲傷地道:「我不會動搖的。」
天越來越冷,驪山這邊,一如既往地冷清疏恬。
玉露給常姝煎好了藥,服侍常姝服下。常姝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問玉露:「宋太醫可說過我這繃帶什麼時候能拆?整天束縛著,著實不好受。」
「再過半個月,若是殿下恢復的好,就可以拆了。」玉露說著,放下藥碗,看著常姝欲言又止。
常姝看向玉露,嘆了口氣,無奈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玉露點了點頭。
常姝想了想,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陛下什麼時候請我回去,我就什麼時候回去。」
玉露有些著急了,道:「殿下,你……」
「你想說什麼?」常姝輕笑著打斷了玉露的話,笑里分明有幾分苦澀,「你是不是想說,那不知該等到什麼時候?你瞧,你都看出來他的心思了,我又怎麼瞧不出來呢?我就算死乞白賴地回去了,他也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對我,不僅如此,朝中群臣後宮嬪妃又當如何看待我?我還不如在這裡,不僅自在些不用受那許多束縛,還能給自己留幾分顏面,還能、還能拿從前那些回憶來騙自己。」
殿內一時沉默,玉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其實,我這些日子想了想,」常姝忽然又開了口,「他似乎自從去歲親政後,我們見得越來越少了。而且每次見面,雖嬉笑打罵一如往昔,但其中總有些淡漠疏離之感。我從前也未在意,可昭若來了,他便越發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之前因此對昭若有怨,可細想想,昭若那樣的心性才情,陛下也不一定能入她的眼。真正對不起我、冷落我、背棄曾經諾言的人,是當今的天子啊!」常姝說著,眼圈泛紅。她低下頭,腦海里儘是往日在常府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