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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莊園裡,常姝把陳昭若小心地從床上扶起來,又端了藥碗,一勺一勺地小心餵著藥,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陳昭若見她這樣,實在忍不住了,又喚了一句:「阿姝――」
「先吃藥。」常姝卻不理會她,只是看似疏離地道了一句,然後就把勺子送到了陳昭若的口前。陳昭若無法,只得先吃了。
幾天了,一直都是這樣。陳昭若明白,自己必須得先開口。
因為陳昭若先前險些在常姝這裡又昏過去,楊深也不敢讓陳昭若走來走去的,生怕累著了她,便把陳昭若安置在了常姝這裡。正好,常姝也是女子,照顧起來方便一些。
常姝倒也沒有反對,默默地讓出了自己的床。
「委屈常姑娘了。」楊深道。
常姝搖了搖頭,道:「這有什麼可委屈的?」說罷,便走進門接著去看著陳昭若。
陳昭若如今虛弱的很,本來就病著,還被拖來南巡,舟車勞頓之下病情加重,又從火場中死裡逃生,還在長江里漂了半日,在山洞裡過了一夜……如此種種,誰受得住啊?
常姝餵完了藥,便起身,遠遠地看著陳昭若,一句話都不說。
「阿姝……」
「長清公主可還有什麼吩咐嗎?」常姝沒好氣地問。
陳昭若低了頭,道:「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常姝聽了,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移到了陳昭若的跟前坐了下來,做出了傾聽的架勢。
陳昭若便把之前對楊深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只是將中間的復仇大計說成是向周陵宣報復。她想,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常姝知道好了。一來,她不願常姝牽扯進來;二來,常家一直以大周之臣自居……如此一來,二人中間難免會有些矛盾。
常姝默默地聽完了,依舊是一句話也不說。
陳昭若看著常姝,動情地說道:「你說我的身份是騙你的,其實不然,我的名字的確是陳昭若,這一點我未曾騙過你。昭若的名字是我母親取的,只是我母親去世的早,幾乎沒有人這麼叫我,但這的確是我的名字。至於『長清』之名,只因我初封乃是長清縣主,後來又成了郡主、公主、長公主、大長公主……一步步走來,大家都只記得長清之名,全然忘了我的真名了。」又低頭,淺淺一笑,道:「你是這世上少有的,稱呼我真名的人。阿姝,你於我,的確非同一般。」
常姝聽了,低下頭去,嘟囔道:「你要是早些告訴我,何苦弄成這樣?」
「什麼?」陳昭若沒聽清。
常姝抬起頭,道:「我原諒你了。」又理直氣壯地道:「你說的話我可是都記住了,若有半句虛言,我今後可饒不了你。」
陳昭若聽了一愣,心下有些愧疚,但隨即想到常姝此時的表現說明她已不再生氣,那些愧疚便也消失殆盡了。
「我還有件事想問你,」常姝問,「白美人是誰?」
她看見陳昭若聽了這個名字之後明顯怔住了。陳昭若十分不自然地抓了抓衣角,又故作輕鬆地理了理衣服,問:「你從哪聽來的白美人?」
常姝盯著她道:「你自己昏睡時說的。」
「夢裡的話,何必當真呢?」
「可你從來只在夢裡說真話。」
二人對視一眼,一時沉默。
半晌,陳昭若悠悠地嘆了口氣,道:「你真的想知道嗎?」說罷,抬眼看向常姝。
常姝卻低了頭:「我只是想,你既然在夢中提到了她,想必她是個於你極為重要之人,但是,」她看向陳昭若,「你若不想談,便不談了罷。」
常姝不傻,她從陳昭若這不自在的神情動作里就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她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不過只是個難以忘懷的舊愛罷了,她何必非要計較呢?
「你先歇歇,孫太醫一會兒會來給你把脈。」常姝說著,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阿姝――」陳昭若忙喚了一聲。
常姝回頭,問:「怎麼了?」
「白美人的事,」陳昭若嘴唇有些發抖,「我會告訴你的,只是我如今……」
她說著,便語塞了。
常姝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好好養病吧。」說罷,就又要走。
「她死了。」陳昭若忽然道。
常姝聽了,回頭看向陳昭若,只見陳昭若滿眼的淚。陳昭若低了頭去,眼淚就直直地滴落在被子上。
「她因我而死。」陳昭若努力保持著平靜,說出了這句話。可她不論怎麼努力,內心的洶湧澎湃依舊壓制不住,當年的悲傷再一次騰上心口。她猛一下支撐不住,竟又伏在床邊猛烈地咳嗽起來,倒像是要把五臟六腑一起咳出來一樣。
常姝見狀,忙跑到陳昭若跟前,坐在床邊,幫她順氣。陳昭若咳了好一會兒,咳到淚流滿面,她扭過頭,看著常姝對她道:「我怕……」
常姝一愣,這似乎是陳昭若第一次主動對她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以往的陳昭若,就算總是病怏怏的,可在常姝面前她一向都是那個靠山,似乎所有問題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她一直是無所畏懼的。
可如今,陳昭若卻主動對常姝說了「怕」字。
「我在我在,別怕……」常姝忙道。
「我已經失去了她,我不能再沒有你了。」
「你不會失去我的,不會的。」常姝說著,把陳昭若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