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頁
丞相柳懷遠對這次的婚典很是上心,可以說,這是幾百年來最盛大的婚禮了。
京城的所有臣子都來到了未央宮觀禮。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上了官府發的花燈,繫上了官府發放的紅絲綢和同心結。長安的所有樂師都被官府徵用了,大街小巷都奏著歡快的曲子。從常府到未央宮的大街小巷都鋪上了大紅色的地毯。官府還在一些地方開了糧倉,賑濟百姓,可謂是普天同慶。
若是不說,誰能想到這會是兩個女子的婚禮,天下間最驚世駭俗的婚禮?
常姝坐在常府舊日的閨房裡,看著鏡中的自己,身披火紅色的嫁衣,相比十幾年前的青澀更為美麗了。眉間淺淺的疤痕在此時也不甚顯眼了,滿頭的珠翠更是要比從前的華麗許多。
這是她第二次身披嫁衣,但她卻是一樣的忐忑。上一次,她擔憂的是夫君變心,如今她卻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了。
三日前,她從未央宮裡出來,回了常府待嫁。常府的一切都已經被常媛打點好了,看起來同舊時一樣。
吉時已到,常姝默默地走到了祠堂中,對著父母牌位深深一拜,然後便要轉身離去。一旁的常媛卻突然拉住了她,往她手裡塞了一個拇指大的小瓶子,低聲道:「長姐,這東西只要幾滴便可取人性命。宮中會有人接應你。長姐萬萬要小心,莫要誤傷了自己。」
常姝冷笑一聲,接過那小瓶子,低頭看了看,道:「如今,不論我做不做這事,都是傷自己。」又問常媛,道:「你說呢?」
常媛頷首道:「長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長姐不做這件事,我們照樣可攻進宮城。只是那時會發生什麼便誰都說不準了。長姐,莫要貪圖一時歡情,誤了長久之計。」
「你的長久,就一定長久嗎?」常姝問著,把小瓶子藏進袖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長姐,莫要忘了父親臨終前對你說的話,」常媛喊著,「常家永不負大周。」
常姝身影一頓,便接著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了。
常媛看著常姝離開的背影,似乎有些不忍。可她回頭看了一眼祖宗牌位,卻又狠下心來。
「先祖在上,長姐要嫁為女子妻,此為常家之恥。常媛只是不想讓列祖列宗蒙羞,為常家搏個好前程,還望列祖列宗體恤常媛,保常媛今日事成。」常媛跪在祖宗牌位前,深深一拜。
一陣風吹過,香爐上的香被生生吹折,跌落在地。常媛伏在地上,感覺到有東西掉在地上,一抬頭,只見是一段未燃盡的香。常媛苦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冷漠地看著祖宗牌位,然後毅然決然地回頭離去了。
常姝坐在花轎中,聽著耳畔的喜樂,心中悵然。
「我想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我們中間隔了太多的東西了。你為了我幾乎放棄了所有,可我卻有許多不能辜負的。算來算去,竟是我要辜負你了。」常姝想著,不由得有些心酸。
「昭若啊昭若,若有來世,我們不要過得這麼苦了。」她想著,微微側頭,透過飄動的帘子看見了沿途的風景。
入眼所見皆是喜慶的紅色。還有許多圍觀的百姓,常姝能從他們的臉上瞧出看熱鬧的神色。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官兵,比往日裡的官兵至少多出一倍。
常姝瞧了瞧,又低了頭,微微一笑,笑中略有些苦澀:「也罷,此生能與你共賞這十里紅妝,也值了。」
這次婚禮,丞相柳懷遠親自做了迎親特使。他腿腳不便,卻還是強撐著騎上了紅馬,一路從常家到了宮門。遠遠地看著未央宮,柳懷遠不禁一時感慨,他似乎看見了許多年前,寧王周陵言做迎親特使,同樣是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從常府到未央宮。
時間過得真快,太快了。
未央宮裡,陳昭若在台階之上站著,青蘿立於她身側攙扶著她。陳昭若看起來虛弱得很,縱使紅妝也難掩她的疲倦。
做帝王就是個勞心勞命的折壽活。
陳昭若一直向外望著,終於,那迎親的車駕終於出現在了她的視線內。陳昭若一時竟紅了眼,就要上前。
「主子,還遠著呢。」青蘿忙拉住了陳昭若,輕聲提醒道。
「是啊,還遠著呢。」陳昭若重複了一遍。
她深情地望著那花轎,看著那花轎由遠及近,她心中不禁感慨,對青蘿道:「越來越近了。」
「是啊,越來越近了。」青蘿附和道。
「十幾年前,她出嫁時,我就在想,她披上嫁衣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好看。她是個出眾的美人兒,雖然她自己不這麼覺得,可她就是個美人兒。我第一眼看見她,看見她對我笑,笑得極美。如今,我可以看著她身披嫁衣對我笑了。」陳昭若輕聲說著,聲音里是無限的柔情。
青蘿聽了,也不禁心酸,卻又高興的很:「主子如今總算能圓了一件心事了。」
陳昭若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可她的目光卻又忽然凌厲起來,聲音也冷了:「若有人想在今日搞鬼,我定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主子,」青蘿擔憂地喚了一句,「上次,是琴音來告訴我們這事的。既然是琴音……」
「我相信她,」陳昭若想也不想就打斷了青蘿,「我知道她曾怨我,可我也知道,她不會害我。她既接了旨,便不會負我。我要防範的是別的居心叵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