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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若彼時正在榻上坐著,蓋了個毯子,喝著藥,忽然只聽殿外亂鬨鬨的。
「怎麼了?」她問去門外察看情況的青蘿。
窗外的青蘿慌亂地答道:「沒事。」
可她還是從窗外的喧譁中聽到了隻言片語,不由得一驚,手裡的碗掉落在地,翻了一碗的藥。
周陵宣竟然要毒害阿姝!
而阿姝、阿姝竟然提著劍,一個人去找皇帝了?
她不顧病體,從榻上起來,跌跌撞撞地就要向外走。屋內的宮女連忙扶住她,只聽她喊著:「青蘿!」
青蘿躲不過去了,終於進了屋,低頭道:「主子有何事吩咐?」
「你心裡清楚。」陳昭若道。
「不可!」青蘿忙道。
陳昭若紅著眼,道:「這次你若攔我,休怪我從今後不認這主僕情分!」
青蘿一愣,低頭苦笑:「主子,奴婢萬萬沒想到,主子會為了她說這樣的話。」
陳昭若低了頭,哽咽了一下,道:「她沒了,我也活不成了。」
「好、好,」青蘿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道,「奴婢幫主子安排。只是主子要明白,這次求情,絕非小事。萬一主子失敗,只怕我們的心血都要白費了!」
「誰說我要求情了?」陳昭若反問。
她說著,苦笑:「只怕,她要恨我了。」
46 第46章
陳昭若從宣室離開後,周陵宣手持著廢后的詔書來到了離常姝一丈之遠的地方,拿著那詔書在她面前晃了晃。
常姝看著周陵宣,心如死灰。
周陵宣嘆了口氣,假做憐憫地說著:「寡人本想著,讓你以皇后的儀制下葬,也算全了你的夙願。可沒想到,你還是一樣的倔。」
「我不稀罕這個皇后。」她冷冷道。
「也好,」周陵宣收起詔書,道,「反正你從來就不是個真正的皇后。犯下這樣的罪過,能留你一命已是寡人的恩典。從今以後,去昭陽殿,做個奴才,多好。」
常姝只是紅著眼看著周陵宣,眼裡儘是憤恨。
「陛下!臣有事啟奏!」又是於仲的聲音。
「進來吧。」周陵宣說著,回到座上,放下詔書,坐端正了。
於仲從門口進來,似乎看了一眼常姝,又直向周陵宣面前走去。
「陛下,臣派去廷尉府傳詔的使者說,罪人常宴想見陛下最後一面。」
「不見!」周陵宣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絕了。
「陛下,」於仲低下頭,勸道,「陛下還是……去見一見吧。聽說常宴在獄中已絕食多日,怕是活不到行刑了。」
常姝聽見這話,心中刺痛難忍。加之多日來沒有好好吃一頓飯,今日又經歷了這許多的噩耗……她一下子撐不住了,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嘭」的一聲昏倒在地。
於仲看了常姝一眼,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去扶。周陵宣也看著常姝,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罷了,寡人去就是了。」周陵宣說著,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副純良的模樣。
廷尉府的牢獄陰濕無比,周陵宣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難聞地發霉的味道。但久居深宮的他並沒有聞過這種腌臢的氣味,只當這是將死之人的殘留氣息。
一想到這,他不禁有些發怵,卻仍是撐著走到了牢獄前。
隔著欄杆,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看到了瘦骨嶙峋、蓬頭垢面的常宴。
「開門。」周陵宣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獄卒忙把牢門打開了。
周陵宣徑直走進去來到常宴面前,侍從忙在地上鋪了個鹿皮做的毯子。周陵宣就這樣在常宴面前坐下。
「陛下來了……」常宴的聲音虛弱無力。他努力坐起,徐徐下拜,未曾失了禮數。
「是寡人。」周陵宣道。
「陛下沒有話想問老臣嗎?」常宴問。
周陵宣搖了搖頭。
「是無話可問,還是不敢問?」常宴又問。
周陵宣皺了皺眉:「大將軍,哦不,老師請寡人來此,究竟想說什麼?」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用了最開始的稱呼。說出「老師」兩個字的時候,他只感覺自己語氣都柔和了下來。
常宴長嘆道:「難為你還肯叫老臣一句『老師』。」
常宴說著,努力坐端正,理了理衣襟,道:「老臣,有一請。」
「請講。」
「請陛下,將老臣和府中兵器葬在一處。」常宴說著,又是一拜。
周陵宣有些不解,有些驚異,他以為常宴會請求他放過自己的兒女,卻不想他所請的竟是這個!周陵宣不由發問:「為何?」
常宴似乎陷入了無限的回憶里,道:「說好了,兄弟們要葬在一處的。」又笑問:「陛下可知,從我府里搜出來的兵器,是怎麼來的嗎?」
周陵宣搖了搖頭:「自然不知。」
常宴微微笑著,看向牢房裡微弱的光,道:「許多年前,軍營里有許多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們和別的兵士不一樣,他們都是、是流浪漢、是乞丐,他們是大周最為低賤之人,來軍營只為混口飯吃。可在此時,他們遇見了一個英明的君主。君主不嫌棄他們的低賤,不僅引導他們、破格提拔了他們,對待他們更是好似對待親兄弟一般。年輕人感恩戴德,發誓此生此世效忠於君主、效忠於他的天下。自那以後,這群年輕人便為了君主南征北戰、浴血沙場……他們知道,戰場兇險,能得馬革裹屍還已是極好的結局,大多數人,只怕是屍骨無存。年輕人們便約定,若有一日自己戰死沙場,生還的人便要把他的兵器帶回長安,兄弟們把兵器葬在一處,全當大家屍首葬在一處了。而戰死之人的屍骨不必還家,在戰死之地就地掩埋,死後也要守著君王的天下……那次同北狄交戰,死了太多的人了。一個營里出來的兄弟,竟然只剩了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