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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姝愣在原地:沒人在意常家的清白嗎?竟沒人在意當今天子是如此品行低劣的宵小之徒嗎?大周的臣子,竟都是如此為臣的嗎?
「多謝張公了。」
張謹已然走遠,哪裡聽得見她這聲無奈之語?
正發愣,忽然見周陵言也來了。周陵言向她行了一禮,道:「常家沉冤得雪,常大將軍在天之靈也可稍安了。」又道:「當年是小王辦案不力,這才讓真兇逍遙法外。小王心中悔恨,日後,常家若有用的到小王的地方,小王定當竭力相助!」
常姝只是道:「多謝殿下一番美意了。」
周陵言看常姝心不在焉,便也沒多說什麼,又行了一禮就離去了。
常姝一步一步獨自在宮中走著,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夕陽西下、滿天紅霞,走到天色昏暗、繁星點點。宮人們看見了她,卻也不敢上前問她――都知今早宣室出了件大事,誰敢上前招惹她呢?
「阿姝!」
「阿姝!」
常姝正出神,聽見有人這樣喚她。她木然地回頭,看見一身藍衣的陳昭若自己手持一盞燈籠,正在青蘿地攙扶下急匆匆地朝自己奔來。
陳昭若極少這樣失態的。
「昭若……」她輕輕喚道。
陳昭若來到她面前,看著她失神的眼睛,扔下燈籠便不管不顧地把她狠狠地擁進懷裡。
常姝的眼淚在這一刻涌了出來。她閉了眼睛,只是將頭靠在陳昭若身上,喃喃道:「我想要的清白,這世間無人能給。」
「我能給你。」陳昭若忙道。
常姝閉著眼,輕輕搖頭:「不,你早就清楚你給不了了,在昨夜廷尉派人搜查於府之時,你就知道你給不了了。」
不然,陳昭若不會那麼迅速地做出買通於府下人和威脅秦梁的決定,因為她知道,如果這次讓於仲躲過去,下次莫說是周陵宣了,就連指證於仲怕也難了。
張謹想以自己粗暴的方法結束這場紛爭,讓張家及早從這場鬧劇中抽身,卻打亂了二人所有的計劃。在一切準備都還不充分的時候,審判就開始了。陳昭若看透了張謹所想,也明白,在這種情況下,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常姝太累了,她輕輕靠在陳昭若身上,一言不發。
陳昭若看她這副模樣,心痛極了,輕輕拍著她背脊。誰能想到,半路突然殺出一個張謹?
「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常姝連連輕聲說著。
誰都沒錯。張謹沒錯,他想讓張家儘早從這亂象中抽身,因此快刀斬亂麻,他沒錯;陳昭若也沒錯,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張謹所思所想,用了最短的時間做了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決定……常姝想,既然大家都沒錯,那就是她自己錯了。
「不,是這世道不公,非你我之過。」陳昭若說著,微微抬眼,看向了這布滿繁星的蒼穹。
自那日之後,常姝就昏昏沉沉的,常常一個人坐著發呆,話也不說。唯有陳昭若在時,她能勉力說笑幾句,卻勉強的很。
陳昭若知道,那日的審判徹底毀了常姝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
為之籌謀幾年,卻被出其不意地打亂,落了這樣一個結果。
陳昭若很能理解常姝。她想,若是有一天她突然發現,她的復仇大計也只是徒勞,她只怕會沉淪的更加徹底。
這世間不可把控之事太多了。
東廊下房間裡的欄杆已然拆了。常姝可以常常出屋子曬太陽。可她坐在廊下,在日光下,她依舊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寒意。
陳昭若閒暇時,便陪她一起坐著,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默默地陪著。
「主子,」青蘿走了過來,行了個禮,道,「二小姐已被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還有,於仲已被定罪了。」
常姝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陳昭若看了一眼常姝,又問青蘿:「於仲會怎樣?」
青蘿答道:「貶為庶人,沒收家產,流放五千里。」
常姝聽了,竟發出一聲嗤笑。
陳昭若看向常姝,欲言又止。
「貶為庶人,沒收家產,流放五千里,」常姝苦笑著重複著青蘿的話,「真是個極重的處罰,朗朗乾坤之下果然是天威浩蕩。」
陳昭若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只聽青蘿接著道:「常輝將軍的冤案雖未平反,但群臣以為常輝將軍是救父心切才會如此,情有可原。在群臣極力勸諫之下,陛下撤了常輝將軍的罪名,還准其葬入祖塋。」
常姝沉默了。
葬入祖塋?
她的兄長為國鞍前馬後浴血沙場,至死都守著密信的內容未吐露半字,卻受了車裂之刑,被曝屍荒野……如今,屍骨無存,何談葬入祖塋?
陳昭若看穿了常姝心中所想,道:「我會找人搜尋他生前衣物,為他設個衣冠冢。」
常姝看向陳昭若,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是道:「多謝。」心中卻道:「多謝你,命群臣向周陵宣施壓。」
她知道後宮不得干政,也知道陳昭若有所圖謀,只是不知道陳昭若究竟在謀劃什麼。她便一直都強迫自己視而不見,卻不想,在這關頭,竟是陳昭若干政的結果勉強全了她兄長身後之事。
不過,既然陳昭若沒有提起,她便也不提了吧。
雖然她至今不懂陳昭若為何如此執迷於干政。
陳昭若看常姝一直悶悶不樂,便命青蘿為她取來了劍,親手遞給常姝。她知道常姝需要發泄,把心中那股不平之氣盡數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