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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若正走著,卻忽然被一人攔住,抬頭一看,正是柳懷遠。
陳昭若看他模樣,知他是剛從周陵宣那邊回來。只是不知為何,一向溫和的柳懷遠此時看起來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陳昭若有些心虛,但仍是裝作雲淡風輕,道:「柳侯,此處人多眼雜,你這般似是不合禮數。」
柳懷遠冷哼一聲,看向了一個方向,道:「同我到那邊說話。」
「陛下在等我。」
「他正飲酒呢,哪裡會注意到一時半刻的差別?」柳懷遠的語氣似是不容陳昭若質疑。
陳昭若無法,只得跟著柳懷遠到了一旁,卻聽柳懷遠隱忍著怒氣,道:「我在金陵的人來報,他查出來了,那日鬧事的那些人,是你的人。」
陳昭若微微一笑:「原來是這事。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柳侯既然沒別的事,便退下吧。」
「在你心裡這只是一樁無足輕重的小事?」柳懷遠反問。
「自然。」
「呵,」柳懷遠輕輕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我認識的長清公主,絕不會靠犧牲他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若那事真的鬧大,若我沒能攔住陛下,若張勉沒有及時命令車隊繼續前行,若羽林軍真的大開殺戒,你讓金陵百姓如何自處?難道要看到金陵再次血流成河,你才開心嗎?那是你自己的臣民,你竟下得去手!」
陳昭若登時冷了臉,背過身去,道:「柳侯好差的記性。我說過不知多少次了,你認識的那個長清公主,早就死了。」
「你當真問心無愧嗎?」柳懷遠不依不饒,「你在朝堂上小打小鬧就算了,可你竟然、竟然……」
柳懷遠被氣到說不出話,恨不得指著陳昭若就開始罵。只是礙於現在大家都在一個車隊裡,人多眼雜,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罷了。
陳昭若此刻卻是平靜了,她回頭看向柳懷遠,口中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道:「九年了,我已經快瘋了。我顧不得那麼多了,是他逼我的。」說罷,她扶著青蘿扭頭就走,任憑柳懷遠如何在後小聲叫她,也不回頭。
她的確要瘋了。她這九年被恨意折磨著,被以身事仇敵的屈辱折磨著,卻又對周璉這個仇人的兒子存了一份愛子之深情,又對常姝這個大周的忠臣動了攜手一世的念想。
她必須要下手了,她不能等了。如今的她不會有九年前的決絕,以後的她也不會有如今的決絕。若想報仇,便要趁早,不然在這周宮之中蹉跎一輩子也不會有合適的時機。
陳昭若一路走到了周陵宣的車駕前,在外行了禮,只聽周陵宣在裡面道:「進來。」
陳昭若便獨自上了車,留青蘿在外等候。
周陵宣果然在喝悶酒,陳昭若見了便道:「陛下這酒喝的沒趣,妾身與陛下同飲。」說著,便自己拿了酒杯,就要斟滿。
「怎麼才來啊?」周陵宣看似無意地問。
陳昭若隨口應付:「妝容有些花了,補了補,讓陛下久等了。」
「在路上遇見柳懷遠了吧。」周陵宣迷離著醉眼,看著陳昭若,問道。
陳昭若心中一驚,卻仍是保持鎮定,把酒倒滿,放下了酒壺,道:「是遇見了,柳侯剛從陛下這離開,不知為何,看起來垂頭喪氣的,」說著,又迎上周陵宣的目光,溫柔地笑著,「陛下是又責罵柳侯了嗎?」
周陵宣點了點頭:「他總讓寡人煩心。」又問:「你在金陵的柳侯府也住了些日子,他也這樣讓你煩心嗎?」
這話問的讓人火大,其中懷疑之心昭然若揭。想來這話周陵宣已憋了一路沒問,如今喝了些酒,才有心思來問的。
陳昭若為周陵宣奉上了一杯酒,答道:「自然是煩心的,但煩心的不是柳侯,而是不能見到陛下。妾身在柳侯府只住了三天,柳侯倒是貼心,知道妾身那段時間受了驚嚇,又日夜思念陛下,便也不來打擾。」
周陵宣接過了酒,陳昭若便要收回手,卻被周陵宣一把狠狠抓住。陳昭若吃痛,抬頭看向周陵宣,只見周陵宣問道:「當真嗎?你當真日夜思念寡人?」
陳昭若看著周陵宣的眼睛,看出了他眼裡的那份染著情慾與猜疑的偏執,便道:「陛下,你有些醉了。」
「寡人沒醉。」周陵宣說著,便扔了酒杯,灑了一地的酒,欺身壓了上去。陳昭若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自己腰間忽然多了一隻手,登時腰間一涼。
她惱恨的很,卻又不能一把推開,唯有口中道:「陛下,如今外邊這麼多人,不好……」
話還沒說完,周陵宣卻忽然停了動作。這反常的舉動讓陳昭若心中一緊。
果然,只聽周陵宣伏在她肩頭,冷冷道:「你肩上這牙印,從前沒有。」他的聲音里都透著涼氣,冷似冰霜。
那是常姝留下的。這麼些日子了,雖已消退不少,但仍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什麼印子?」陳昭若此時唯有裝傻。
周陵宣的臉陰沉著,他直起身來,冷眼看著陳昭若,卻是一言不發。他頭髮有些亂了,便自己動手平了平,轉過身去,再不看陳昭若。
「陛下……」陳昭若一邊喚著,一邊自己攬好了衣服。
「來人!」周陵宣卻忽然大吼一聲,將陳昭若嚇了一跳。陳昭若在他身後,不由得拉緊了自己的衣服,手心裡都浸出了汗。
只聽周陵宣接著道:「將柳懷遠綁了,堵住他嘴,拴在車後,讓他跟著車步行至驪山行宮!」又道:「告訴張勉,所有人即刻動身!天黑之前,務必到驪山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