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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輕輕拍著他的背,通天眼眸微閃,又從先前的悵惘中脫離出來。
「昔日道魔量劫,師尊與魔祖一戰,幾乎崩碎西方主要靈脈,生靈塗炭不說,作為殺伐至寶的誅仙四劍,亦承載了眾生惡念,怨魂不消,境界隨之跌落。」他隨口提了一句前塵往事,又道,「由此,我懷疑在這小千世界陣法的運轉過程中,亦聚集了幾分念力。」
「念力不消,久而生亂。」通天沉吟許久,給出了初步推斷。
元始皺起眉頭,冰雪凝成的容顏染上幾分沉鬱之色:「但這崑崙玄境,豈會聚起過多執妄?」
又怎麼會,無人感受到絲毫變故。
甚至包括三位道尊在內。
不可思議。
絕無可能。
他眼眸暗沉,萬載的寒冰冷到徹骨,又不及那一瞬間他心底的涼意。
太清斂目沉思,通天微怔,不由拽住長兄的衣袍,迎上他的視線,卻又吐不出半個字。
太清被暫且打斷了思緒,也未開口,他只小心地將幼弟擁得緊上幾分,以廣袖作了屏障,掩下了通天洞察天地的眼眸。
一寸一寸地抹掉了眼底多餘的情感,太清道尊神色淡漠地望向玉清,似玉石雕琢的神像:「元始,慎思。」
那聲音太冷,冷得通天本能地一顫,想抬眸看向兄長,雙眼又被他不容抗拒地捂住。
元始一頓,低頭道:「是……長兄。」
世人皆說,太上忘情,無為真法。
那又緣何,生了這三千丈白髮?
通天想,難道他的兄長,不該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嗎?
*
玉宸想,為什麼這份溫柔,永遠都留不住呢?
她半跪在幻境之間,漫天的黃沙中,只以三寸桃夭支撐著微薄之軀。透過天地染上的血色,嗚咽著是誰家不歸的魂靈。
少女眼眸微沉,墨色長髮垂墜一地,映照著她此刻蒼白如紙的容顏。秉著一腔執妄,她折卻黃沙的方向,極力想看清對面之人的面容。
千千萬萬年的相守相伴,彼此的容顏早已被描繪入魂魄,滲入骨髓三分。可她仍然像是從未看清過她的至親。
九曲黃河陣萬里的風沙迷了她的視線,讓她再也看不真切。
過往像是被風沙席捲過的荒原,沉重的寂滅的被挽留,輕靈的鮮活的被奪取,如同經年的一場大夢,到了夢醒的時候。
白鶴童子執起玉如意的手不帶半分遲疑,她怔怔地看著瓊霄身死道消,碧霄隨之應劫。而她伸出的手並未觸及真實。揚起的萬千術法劍勢,沒有一道能攔下三寶玉如意的墜落。
紅花白藕青荷葉,扁拐如意青萍劍。
而這一切湮滅,又緩緩在她眼前拉開新的序幕。
周而復始,永無止息。
她眼角餘光掠過一個倒在地上的身影,又帶著幾分恍惚地想到,那便該是,這個世界的太乙真人了吧。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闔了眼眸,倏忽沉寂了心聲。
「你說,天地不容無心之人。」
「這是謊言。」
而她神色淡淡,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又隨手將桃夭丟到一邊。玉宸抬眸看向天際,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她分明在笑,卻笑出幾分淚來,氤氳過眼尾,迤邐開一抹綺麗的緋紅。
滴答,滴答。
是雨聲泠泠。
聽雨的人踏過一地煙沙,衣袍染血,長劍曳地。
她突然閉上了眼睛,青萍長劍無聲地貫穿了兄長的身軀,再沒有半分轉折餘地。
一如,他們的萬萬年的兄妹情誼。
作者有話說:
給自己點一首夢醒時分。
不太敢打太清老子的名字,總覺得慌慌的。
唉,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
第26章 人間何處問多情 ◇
玉宸:是師尊不好,師尊來遲了。
幻境崩潰得悄無聲息。
玉宸抬眸時, 還能接觸到浮黎分外專注的目光。他籠罩在一層微冷的浮光中,以慢動作回放時一幀一幀的流速,朝她緩緩伸出手。
他偏開胸口的長劍, 唇邊溢出幾分血跡, 卻仍是含著笑意,貪婪地伸出手, 一寸寸地撫過她散落的長髮。
他俯下身來, 如玉的手指輕輕描畫過少女的容顏,冰冷如故,像是要將她此刻的模樣生生刻入心扉。
大片大片的血氤氳開來,像是浮世繪卷上猙獰的血墨, 沾染上了他原先纖塵不染的素色道袍。
玉宸不覺偏過首去,不敢去看這一幕景象。
而不遠的地方,太上負手而立, 眼神淡薄至極,似乎絲毫不在意他眼前同室操戈之景。道尊只垂眸注視著腳下,原先黃沙覆蓋的地方,不知何時已化作了滄浪之海,涌動著血色的不詳的浪花。
是永恆的夢魘。
而她乍然驚醒,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唯有她手中桃夭閃著微弱的光。
玉宸在怔忪中,試探著撫上了自己的面容。微涼的指尖觸及細膩的肌理, 只讓人心生恍惚。
「第二次了。」
玉宸一手撐著額頭, 喃喃念道。失神的眼眸里仍輝映著群星,卻湧上了幾分末日到來時, 星辰隕落的蒼莽哀涼。
她低低地笑了, 透著三分蒼涼, 像隔世的月光。
執著桃夭的手猛然攥緊,又無力地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