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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響,而天地寂,萬物止。
祂面容模糊,耀金衣袍垂墜而落,璨璨的金芒自袍邊灼染而起,日華熠熠,帶著無盡的傾慕仰望而追尋著祂。
祂微抬眼眸,定定地望向遠處。
*
皎月疏離,永夜寂然。
浮黎無聲地穿過來來往往的截教門人,踏著月色而來。碧游宮上方的浮雲來去無端,偶爾落入幾許星光斑斕,卻未映出道尊的身影。
迴轉過亭台樓閣,錯落的山峰倒墜入星湖中。他止步於此,靜默地望著眼前之景。道尊眼睫顫了顫,薄唇微動,卻未發一言。
外界春色爛漫,卻未至此處。
浮黎抬眸望去,便見天穹之端,飛雪飄零而下,山水天地,萬物皆白。像是遠離世外的一景,被單獨隔出,容人暫且沉溺於夢境之中。
湖中的亭閣立於碧波之中,也落了厚厚一層雪,覆蓋過腳下方寸之地,拍遍欄杆,曳墜入湖心一點。
星辰與飛雪長存,像是沒有盡頭的崑崙的深夜,卻是碧游的夢鄉。
「阿宸……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兄長怔然地問道,他聲音微澀,漸漸湧起幾分困惑。
到底無人回答他的疑問。
他妹妹一個轉身,便毅然決然地離去。起初在碧游,後說在紫霄,現如今,偌大一個洪荒,遍尋不得。
便是僅僅想得一個安好的訊息,也似求而不得,不得不輾轉反側。
「若我一時不來碧游,我便一時不見此景;若我終生不至碧游,可會終生不見此景?」浮黎低低地笑起來,其音蒼涼,又沉墜而落。
他聲音倏忽凌厲起來:「玉宸!」
寒鴉驚鵲,樹影漸次婆娑。漫天的雪永無止境地落著,無端荒蕪三分。明月高懸於枝頭,靜默地望著下方的悲歡離合。
人間自古難全,此情亘古難消。
何必去問?
荒雪覆過道尊眉梢一點,漸染霜白本色,又融於深暗的眸中,跌碎寒寂玄冰。
無處尋它。
作者有話說:
浮黎:我超生氣,除非妹妹願意哄我。
第66章 若教眼底無離恨 ◇
多寶:心思浮動者,逐;藉此滋事者,殺。
霜雪冷寂, 四下無聲。
有人足履漫過荒蕪的雪,從容不迫地執著燈盞而來。素色的道袍,未添半分紋飾, 唯有腰間佩著一方碧玉, 流溢著皎潔的光。
碧游宮隱蔽的陣法不勝凡幾,一花一草木, 一葉一枯蝶, 皆可為其耳目。無人識得道尊的到來,但碧游知曉。
道人駐足於不遠處,手中燈盞明黃的光顫了顫,似經風吹, 如有雪落,動靜漸漸大了,幾乎是劇烈地抖動著, 接著,於一瞬間熄滅。那一點光滅了,世間重歸於皎月的清冷銀輝之下。
道人慢慢地收起了燈盞,在極為淺淡的詫然過後,他唇邊照舊含著笑意,恭敬地垂下眼眸, 一絲不苟地俯身行禮:「拜見二師伯。」
截教首徒,多寶道人。
浮黎唇齒間溢出一聲冷笑, 他如玉的面容有一半攏在陰影之下, 周身透著冰冷寒寂之感。聖人的威壓凜然若巍峨高山,浩渺淵海, 攜著無盡的凜冽霜雪, 直直壓上他脊樑, 綿延至肩胛骨。
多寶身軀一沉,整個人隨之晃了晃,又迅速維持住原先恭敬的姿勢。道人衣袍曳墜於地,薄薄的一層,蔓延入雪地之中。
他斂眸垂眉,面色如常地注視著玉清聖人足下一點。
浮黎聲音寒徹,一字一頓似凜風颳骨,連魂魄也在瞬息寒透:「玉宸去紫霄宮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多寶眉目低垂,聲音平淡無波:「回師伯,弟子不知。」
身上的威壓便更盛一重,壓得脊骨戰慄,幾欲摧折。
道尊淡漠的目光掠過多寶,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又低笑一聲:「她向來信你,此事重大,你卻屢屢言之——不知?」
他的話里透著荒誕之感,目光又冷上三分:「玄門大師兄,上清首徒,截教掌教弟子……」
浮黎一個一個地列數過,冷笑著問他:「你還想要什麼,才肯開口?」
多寶沒有回答,任憑沉默充斥著這段近乎死寂的時光。他眸光淡淡,面上仍是挑不出半分錯漏的恭謹。
浮黎低眸注視著多寶,手指指節在袖中攥得發白,卻又慢慢地,強迫一般地,逼著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他微闔眼眸,在長久的凝滯後,輕描淡寫地一揮衣袖,將人自地上托起。
風雪漫過道尊的衣袖,襯著那玉質的手掌,愈發光潔無暇,而祂漠然的眉眼比玄冰更冷,像是無機質的死物。
萬物不曾入眼,足履不染凡塵。
多寶只瞧了一眼,便又照常垂下了眼眸。他心底轉過一句:「聖人之所以為聖,其皆出於此乎?」
但很快,他又輕輕笑了一聲,像是想起他離經叛道的師尊,眸底倏忽柔和幾分。
那笑聲壓在喉嚨里,未曾吐露半分,面上亦是看不出分毫。
雪花輕盈地拂過他眉睫,無聲無息地舒展開微小弧度。多寶眉眼間仍舊含著淺淡的笑意,只微微垂著,掩下幾分舒淡的光:「二師伯不遠萬里前來碧游宮,多寶有失遠迎,實屬罪過。」
浮黎衣袂翻飛,墨色的髮絲纏入簌簌的雪,伴著寒意凜冽入骨。
道尊沉著眼眸,定定地望向多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