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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敬上」
他猶豫了一下,仍是劃掉了聖人二字,將廢紙揉成一團。略去各種複雜的問候寒暄之後,鶴引繼續道:
「近來天地間落雨連綿不絕,除卻東海日出那次,少有長久的日光。又及,梅雨時節尚且未至,卻不知此等景象,是為何故。弟子愚昧,雖試圖推衍其緣由,仍不得解答。」
「然我心下不安,愈發濃烈,幾乎難以凝神靜思,乃至於參悟大道……」他落筆至此,又不覺望了一眼窗外台檐上密密的水珠。
鶴引微微抿唇,凝重地寫下去:「為天時地數分去心神,實乃弟子修行不夠。但此等異象,不得不令弟子憂心,唯恐其背後有劫數醞釀。」
待寫至最後委婉的一句:「若能得老師一言指點,從而得以排憂解難,弟子感激不盡,萬死難以回報」之後,他方微微鬆了口氣,動作鄭重地將信箋封起。
遙遙的,有青鸞穿過層層的烏雲,長羽振開細密的雨珠,隨著鶴引的召喚而來。青年眸色沉沉地望去,將那封寄給太清的信小心翼翼地交付給它。
青鸞歪頭瞧了他一眼,退後幾步,長鳴一聲,重新竄入雲層之中,往崑崙的方向飛去。
鶴引仰頭目送著它離開,心下沉吟道:「雖然聖母娘娘說那位聖人收了我為徒,但也不能確保能得到幫助。但再加上人族的身份……」
遇事不決上崑崙,窮困潦倒找西方。
按照傳聞中娘娘的教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女媧:謝邀,剛丟哥哥,正想去西方殺人,一道嗎?
第104章 干戈寥落四周星 ◇
鴻鈞:貧道不日將前去太初界,你們有誰願與貧道一同前往?
鶴引的信啟程時, 太清仍然身處在命運法則構建的幻境之中。
他凝神望著眼前形如飛絮般流動的迷霧,眼底閃過幾分奇異的色彩,又在諸般景象幻化而出時, 化為微微的凝重。
洪荒的命數, 似乎一直與星辰有著莫測的聯繫。
推演玉宸下落時通天的所見,周天星辰對天數的啟示, 又及此時此刻, 由玉宸運轉命運法則而開啟的浩瀚星海。
「也許,阿宸能夠來到此界,也有它們的幫助呢。」太清似有所悟,眸中倏忽掠過一縷微沉的光, 又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將注意力投到身前之景上。
畢竟,想那些事情, 還為時過早啊。
他自然地借長袖攏住了手掌,遂凝神掐算,叩問前因。
隨著太清的舉止,剛才還雜亂無章的畫面,漸漸規整起來,那些相互交織著的、冗雜無序的抽象線條, 從紛雜中抽離出來,為他展現命運最本質的面貌。
巫妖之戰的未來, 是怎麼樣的呢?
聖人微微出神地望去, 思緒又隨之一斷。
好像有無數團耀眼的火,自天上墜落, 刺人眼目。它令白日肆意地擴張祂的領土, 統率著時間與空間, 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洪荒生靈的悲歡並不相通,此時又難得統一成徹骨的哀鳴。
人人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只能吐出一兩聲淒切,便又被強制地停滯了歌喉。
一切都是默然無聲,只在太清眼中,又比一切聲音更震撼人心。
崇尚無為的聖人微闔眼眸,眸色淺淡,透著亘古未改的漠然。好似波瀾未驚,只帶起一分隱約的悵惘,獨自在心上沉吟。
他隔岸觀火,神色淡淡。
漸漸地,畫面開始轉變,原先嚴絲合縫的天穹漏了一個大口子,滔天的水傾覆而下,漫過了洶湧的火焰,又伴著無盡的紛爭的雷霆。
天地驟然興起的憤怒,與其間生靈惶然的姿態交織在一起,無端顯得恐怖三分。
於是絕望又換了一番面貌,以嶄新的姿態粉墨登場。古老的神話在此時此刻無聲上演,像是啟示,又像是終焉。
無可挽回,無從避免。
是這樣的嗎?
太清未置可否,靜默地審視著這一切。
交織的命數在聖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幾許,紛紛散開,又轉而聚攏,編織出更多更華麗的篇章。極盡巧思,妙不可言,像是被天地期待已久的戲劇。
而始終不改的,是結局。
太清修長的手指微微按上右手,眼眸微垂,輕輕地嘆了一聲。
高居於天穹的星辰安靜地陪伴著他,在深邃的天幕中,流溢著淡淡的光。那光細細碎碎地落下來,拂過他凜雪似的發,與愈發淡漠的眼眸。
它們輕柔得像一場夢,又在落至他掌心時,泛起微微的暖意。
「阿宸啊。」太清垂眸嘆息,目光緘默無聲,「如何為你留住它,也為我們,留下這樣一個世界呢。」
他那一聲嘆息,像是細雪一般消融在日光之下,沒有什麼重量地跌墜在地上。只需輕輕地拂一拂袖子,也便無影無蹤了。
而鴻鈞凝視著他兩位弟子時,那隱含無奈的一絲嘆息,亦是被拂之一旁,暫時顧不上了。
亭台遠闊,素琴拂塵。
沉墨色的案几上方,早已端正地擺上了一應茶具,又尋出了一兩蒲團,姑且做了招待之用。
雖然道祖目前,也許仍不想見他的兩位弟子。
瑤池拉著昊天的手,偷偷從假山後探出頭去,想要瞧瞧眼下情況,又被後者趕緊給拉了回去。
太上淡淡地朝他們的方向望了一眼,沒有說些什麼;浮黎眉宇微蹙,眼底微涼,卻也沉默不言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