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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的天地在須臾之間便傾覆了大片,唯獨玉宸與通天那塊,被雙方不約而同地避開。
道魔之間的涇渭愈發分明,仿佛天地初開之時,唯有黑白兩色,一上一下分割著寰宇。
「畢竟我日思夜想,都在盼著把你們拉入這深淵之中……道與魔自此交替,由我來執掌洪荒的未來!」
魔道隨手一擋,身邊的灰霧翻滾不息,襯得祂的目光愈發幽邃可怖。祂遙遙望著天道,露出個古怪的笑容:「是玉宸把你們召喚過來的吧。」
話題驟然跳轉,令太始不由皺起了眉頭,純粹到極致的光芒落下,在誅仙陣前添了厚厚的一層屏障,將他們護在其中。
魔道無動於衷地看著祂的舉動,擴大了這個笑容,周圍的灰霧掙扎片刻,竟是難以抵抗地被吞噬而入。
祂的身軀愈發龐大,幾乎占據了大半個歸墟。是濃墨似的,見不到半分光明、半分希望的黑。
「真是令人驚奇呢~你們二位竟然是在庇護他們嗎?我親愛的小姑娘,以及她喜歡的人……我想想,上清通天是吧。」
「明明封神量劫是你們親自安排的結局,此時此刻,卻又虛情假意地護著他們。天道啊天道,你們又是何苦如此呢?」
魔道嘖嘖感嘆。話鋒一轉,又犀利地剖開血肉,剜出心臟。明晃晃的惡意。
「你們把上清放到這場賭局的關鍵一環,難不成,你們身為天道,卻也相信這所謂的一線生機嗎?」
太始俯視著祂:「為什麼不信呢?」
太初冷笑:「你不也信嗎?」
魔道又瞧了瞧被太始擋在身後的兩位上清,近乎嘆息的一聲:「是啊,我信。爭命爭命,同樣是人皆有之的欲望啊。」
太初艱難地維持著一個俯視的姿態,望著下方的魔道:「希望你下一句不是,你相信一線生機,我也相信一線生機,我們真是天生一對,十分般配。」
祂真誠地開口:「那我一定會被噁心到的。」
「當然,我家兩隻小可愛除外。」
魔道:「..」
祂皮笑肉不笑道:「閣下放心就好,除了你們二位,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想這種東西好吧?!」
太初:「哦,那就好。」
魔道:..拳頭硬了,祂拳頭真的硬了啊喂。
洪荒到底怎麼選的代言人?比誰更氣人嗎??
這合理嗎盤古?你說啊盤古?!
祂面上一片鐵青,私下裡卻於無聲無息中汲取著來自洪荒各處的惡念,貪婪、嫉妒、傲慢..自滅世的雨從天而降,所有的惡都當為祂所用。
如此,祂才能真正掀起毀滅這個世界的洪水。
天道會越來越弱的。
真正需要眾生信奉的,明明應當是祂們。
太始始終站在一旁,冷眼觀察著祂的舉動,見此又不覺皺了皺眉,趁著給誅仙劍陣豎起屏障的機會,往裡又輸送了點氣運。
也沒有什麼能幫他們的了,那就,轉發這隻天道,一起分享點好運吧。
*
——如何實現一線生機呢?
——到眾生中去。
——眾生在哪?
——你眼中所見,你兩耳聽聞,你觸手可及,你仰首而觀。這世間無時無刻不在聯繫著的萬物,皆為「眾生」。
所以,聖人走下去了。
開始是教書授課、傳道受業,最直接最乾脆,猶如餐風飲露般的本能;接著是思考變革,將整個世界納入一條永不回程的軌道之上。然而變革難行,靈智難啟。不僅是因為時代的阻隔,更是因為最基礎的東西還沒成熟。
通天拿起筆,慢慢地,在紙上寫下這樣幾句話。
阿游蹲了數百日才蹲到一隻白兔,說明生靈還是太少;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來求學,他們還需要果腹之食,安寢之地,那就是需要富足的家產,才能無所顧慮地求道;
最後,足夠簡單的文字,足夠便宜的書籍,足夠充足的老師..教化眾生,傳道天下。
玉宸拿過竹簡看了許久,在後面寫下了另一個故事。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夫子去到衛國,他的弟子為他趕車。夫子看著衛國的百姓,感慨一句:「這裡的人真多啊。」
弟子問他:「已經有很多人了,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夫子答道:「讓他們富裕起來。」
弟子又問:「倘若已經富裕起來了,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夫子笑道:「那就教育他們吧。」
——那就教育他們吧。
她揚起一個笑容,將竹簡重新遞到通天手中,手指指向第一行字,「人」。通天把它圈了起來,往上加了個注釋「生靈」。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輕輕地笑了起來。
——要多久才能實現一線生機呢?
——畢生。
——那會不會太長?
——是無數代人的畢生,是久遠到看不到未來的畢生。
他們確實沒有時間了,在這個瀕臨崩潰的幻境裡,魔道不會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親眼見證一線生機的誕生。
他們只能見到無數次的失敗,面臨著一次又一次的毀滅。
那就播下火種吧。
倘若我此生終不可及,也有後來人替我去看。
作者有話說:
子適衛,冉有僕。子日:「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春秋《論語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