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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駐足等候,眸底寧靜無塵,沉霧未生。
待它滾著果子一路過來,歪頭望著少女,玉宸唇邊的笑又輕輕漫開。
歲月熟悉而漫長,又在某一刻,倏忽回首。
金烏糰子趴在玉宸懷裡,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望向下方,想了想又撲騰著翅膀,試圖與它交流起來。
「啾啾!」
「咕咕!」
從某種意義上說,頗有種雞同鴨講,相顧茫然的感覺。
兩小隻努力比劃著名爪子,互相交流著聽不懂的話,小獸點了點頭,又高高興興地帶著小十去找了更多的果子,堆滿了一方土坡。
玉宸:「……」
她笑得無奈幾分,心下似有所感,又定定地望向某處。
少女心上掠過幾絲疑惑,望向光潔的掌心,緩緩掐算起來。命數明晰幾分,又在下一瞬,倏忽斷開。
她唇邊的笑止了止,眸色微暗,又抬眸望向無垠的蒼穹。
「開始了嗎?」
*
另一側。
通天和太一迅速吵完,又迅速地完成了和好。
過程之快,曾讓伏羲嘆為觀止,亦讓帝俊、元始二人恨鐵不成鋼。兩位兄長互相陰陽怪氣一番,又冷漠地交換了聯繫方式,準備好了下回的友、好、交、流。
彼時的太清但笑不語,回頭也不忘拿此事坑兩個弟弟一把。
至於眼下,通天眉頭一皺,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阿宸呢?」
太一一唱一和:「小十呢?」
兩人齊齊沉默了一瞬,忽覺淒淒涼涼,默默地開始指天問地。
某位天道於百忙之中抽空瞧了兩人一眼,果斷乾脆地將一份地圖糊到了他們臉上。
天降異物,華光溢彩。
待兩人定睛一看,又紛紛無語凝噎。
太一撿起地圖,順手抖了兩下,仔細地瞧了一眼,忽道:「為什麼我覺得有哪裡不對啊?」
通天抽了抽嘴角,接上了好友的腦洞,真誠地發問道:「既然都有地圖了,為何我們掐算蓬萊的地點時,還是一問三不知呢?」
在兩人炯炯的目光注視下,天穹照舊是平靜無波。
而下一瞬,一道深紫色的雷霆兀地貫穿層層的雲團,一聲乍響,在地面砸出了一個巨坑。
通天、太一:「??」
莫問,問就是莫問。
太一率先反應過來,他搖了搖頭,抬手拍了拍通天的肩膀,煞有介事道:「算了算了,這種事情麼,習慣就好。」
通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說的對。」
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不過,不管怎麼說,至少這也解決了眼下的小麻煩。
通天輕嘆一聲,耐心地循著圖上緩緩移動的小紅點尋去。
*
玉宸走得不緊不慢,穿過洶湧的林海,復而跋涉於嶙峋的石崖之間,偶爾縱身而下,腳尖輕輕點上橫斜旁枝,衣袂隨風而動。
小十跟在她身旁,隨著她望向遠處。
蓬萊島廣闊無垠,遠遠瞧不見邊際,單是那麼一小片地方,若單純憑了腳力去走,又顯得格外遠些。
只是跋涉的人隨心所欲,其他人也有意縱容,便成了眼下的畫面。
這條路總歸是熟悉的。
將亭台樓閣抹去,將朱牆碧瓦倒流,連青玉長階也似無用之物,便可通通不要。
於是,便見最原始的青苔覆過嶙峋的峭壁,異獸伴凜冽的風嘶啞長鳴。微潮的霧氣瀰漫過視野的每一處,靈氣充盈太虛,萬物蓬勃向上。
那是碧游最初的模樣。
一無所有,捨去半生。
她微微恍惚,於錯愕中直視著自己的內心。
留在崑崙的人困守在每一分反覆上演的回憶里,遠居滄海的人輾轉於每一刻異域他鄉的彷徨中。
她終是不曾後悔,只生出了難以磨滅的遺憾。但縱然是太深太遠的遺憾,也有一日,歸於長寧,便只盼著無憂。
「阿宸。」遠遠的,有人喚了她一聲。
玉宸倏地眨了眨眼,復而抬眸望去,眼底吹拂過萬里飛雪,流轉了星河無際,瞧見朝夕晨露,絢爛至極的邊緣,偏生了澄透明澈。
她微微笑了起來,認真地問道:「蓬萊之地,日月同歸,二位見之可喜?」
通天眉眼微抬,唇線緊抿,一襲青色道袍,身姿挺拔,立於靈木花叢之間。
太一不緊不慢地走來,遙遙望著島上風光。
聽著這問句,他揚唇輕笑一聲,頗帶一些懶散意味:「風光如何,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於我,得與二友同行,舉杯邀月,樂以忘憂,自是暢快淋漓,何需錦上添花?」
說著,太一斜眸瞥了通天一眼,唇邊笑意未掩。
玉宸笑了起來,垂眸望向腳下青石,又不甚在意地跳了下來。
通天眉頭微皺,一聲低斥壓在喉嚨里,復被少女眨著眼睛擋下。他低低地嘆上一聲,便又抬手將她攏入懷中。
衣袂糾纏,青絲相接。
太一微微搖頭,嫌棄了一聲,下一秒又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偷偷想溜的小金烏:「行了別跑了,陪陪你可憐的叔叔吧。」
小十憤怒地掙扎了一下,又被迅速地鎮壓了下去。
最後落入天青色瓊宇之下的,是流雲裙裾上暈開的山水,是蒸發了歷史塵霧的耀日。
是友人的目光,將萬里寫入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