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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的星光閃爍著,澄澈得仿佛能一眼望盡。而那盡處,又緩緩沉浮著看不分明的情緒,乃至於,回憶。
若隱若現的迷霧隨著紅蓮的款款盛開瀰漫開來,漸漸遮住了她的雙眼。
而她仰起臉,微微地笑起來。
「玉宸,截教玉宸。」
*
「風希,你好了沒呀?」道尊閒閒地撐著下頜,百無聊賴地等在殿外,「你再這麼慢,伏羲會等不下去的。」
「他敢!」自殿內款款走出的女媧一襲緋紅宮裝,爛漫的海棠花大朵大朵地盛開在裙裾,長長的裙擺拖曳一地,又被侍女小心地托起。
她眉尖一蹙,昳麗出塵的容顏,明艷而不可直視,眼波流轉間,是別樣的風情如畫。
而那睫羽微顫之中,滿溢出純粹的歡喜。
「大喜的日子,他當然不敢啦。」道尊彎眸一笑,促狹地朝她眨了眨眼。
女媧面頰緋紅了一瞬,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凝眸淺笑的道尊卻似全然不在意的模樣,自然地將早已備好的紅繡球遞到她手中。轉而正色道:「師妹大婚,師姐聊以此物為贈。」
「惟願你們二人,和和滿滿,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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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一轉,遍染了血色的殷紅鋪天蓋地而來。低眸間,無盡冤魂怨鬼的執妄糾纏而上,於淅淅瀝瀝,仿佛永無止境的血雨中,生生掙扎出一條血染的路。
女媧神色恍惚,站在雲端之上,往下俯視。
她什麼也看不到,只見得巫與妖的屍骸交疊在一起,手腳互相攥緊,骨肉相連,連死亡也不能將之分開。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心底漸漸破碎開來,落了一地的琉璃碎瓦。
「聖人可瞧見我兄長?」她回頭看向道尊,「我怎麼也找不到他。」
半晌,沒有回應。
她似是醒悟過來,不再追問。
女媧像是在對來者訴說,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我最初化形的時候,便是哥哥獨自一人守著我,等我長大;我在紫霄宮修道,也是哥哥於殿外等我,盼我歸家。」
「後來,後來我們背道而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他還是在天庭為我留了一片海棠花樹,等一場……殊途同歸。」
她倏忽笑了起來,眸中哀慟卻是誰都能看清:「現在……換我來等他了。」
*
三十三天外——太素天。
媧皇宮的門扉自巫妖之戰後,便始終緊閉著。連帶著周圍,都陷入了亘古而綿長的死寂之中。殘葉凋零了一地,打著轉兒落到道尊腳邊。
她靜靜地站在海棠樹的陰影之下,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帶著些無望的,知道她不會出現。
身後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緩緩向她靠近,熟悉到不必去分辨。
「浮黎……」她低聲喚著什麼,又被聞訊趕來的兄長伸手抱住。道尊沒有掙扎,只是微微垂了眼眸,輕聲問道,「我們以後,也會永遠分開嗎?」
浮黎靜靜地垂首,望著懷中的少女,什麼也沒說。
只是他的動作又緊上幾分,將他妹妹擁緊在懷中。一如命運長河中苦苦掙扎的眾生,生怕在一個不經意間,便失去了什麼東西,從此再也找不回來。
道尊靠在兄長懷中,微闔了雙眼,神色卻倏忽堅定起來,仿佛有什麼念頭在心底生根發芽,漸漸洶湧成一場彌天大火。
只求與天賭命,換天地網開一線。
作者有話說:
海棠花:離愁、苦戀。
第38章 人情縱似長情月 ◇
太一:通天吾友,見信如晤。
玉宸維持著仰頭的姿勢, 借著長袖遮掩下她私下的小動作。
靠的近了,那縷若有似無的海棠香氣又濃郁了幾分,像在枝頭遙遙地探出一枝, 尋摸著, 想再度勾起那暗沉的回憶。但它終於淡去了,只在腦海中留了一筆鮮明的痕跡, 消逝得無影無蹤。
額上紅蓮隨之黯淡了幾分, 像是經受不住風雨的模樣。
「是玉宸呀。」女媧彎了彎眼眸,笑容明亮。
她從袖中伸出一截羊脂白玉般的皓腕,手指慢條斯理地拂過她耳垂,理好幾縷碎發。掌中又現出一對紅玉琉璃耳墜, 在玉宸微怔的目光中,為她細心地別好。
她狀似不經意地現出了一面水鏡,讓玉宸瞧了瞧自己此時的模樣。
少女的目光凝滯在自己額間的紅蓮上, 不由探出指尖,輕輕撫上一寸蓮花花瓣。觸感溫涼,仿佛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妝容一般。
只是隱隱的預感,讓她側過首,定定地望著女媧。
「既然玉宸是師兄門下,作為長輩, 於情於理也該給點見面禮。」女媧微微一笑,瞧著那墜在玉宸耳側熠熠流光的紅玉琉璃, 笑意不由更深一分。
她將口訣教給少女, 望著她低眸垂首之間,轉瞬將額上蓮花掩去, 露出其下光潔無瑕的容顏。
美玉灼灼, 顧盼生輝。
心中隱約的猜測得到證實, 女媧輕笑一聲,轉過身,平靜地對伏羲下了逐客令:「兄長不如先行出去,之後的事情,兄長有些不方便在場呢。」
她話里意有所指,笑容卻是完美得無可挑剔。
伏羲微微凝滯了片刻,沉默地收起了手中捧著的琴:「風希,你……既然有客人在此,確實不好唐突。」
他攏了攏如雲的廣袖,凝視著他妹妹,嘆息道:「我們以後再談。」